韩琅却没有完全释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甘心。”
贺一九搂他肩膀,强行把他转过来:“那咱们一起去找?你在哪儿丢了?”
韩琅摸了摸鼻子,声音又低了一层:“被偷了。”
贺一九的笑收回去了,韩琅以为他会怪罪自己,脖子一梗正要申辩几句,就听对方道:“哪个不长眼的混球,偷到贺爷这儿来了!”
骂完又对韩琅道:“具体说说,哪条街上,怎么下的手?”
韩琅便如实说了出来,贺一九越听越气,骂骂咧咧道:“安平所有的‘匠人’老子都认识,也都警告过下手之前看着点,妈的,这帮脑子被驴踢了的东西。”
说罢又对韩琅道:“你也别自责了,有些家伙本事好得很,老子的眼力都跟不上他们的手速。你当时心思也不在夜明珠上,被摸走了很正常。”
听到这里,韩琅终于释怀了,脸上的阴郁淡化不少:“是你认识的干的?”
“不好说,”贺一九搓了搓手,“不过,我铁定帮你找回来。”
韩琅终于笑了,挨着对方道:“我也去。”
“阿琅。”
“嗯?”
“你难得有和我撒娇的时候。”贺一九一脸讪笑。
“我没撒娇!”
“好了好了,”贺一九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不过嘛,我还是要罚你,弄丢什么不好,偏偏弄丢我送你的。”
韩琅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硬着头皮道:“罚什么?”
“用嘴帮我弄一次。”
“做梦。”
贺一九很委屈地撅起嘴:“那香一个,用力点。”
这回韩琅没说什么,把人一推,稳住贺一九的脑袋整个压到了对方身上。“啵”的一声,嘴唇相碰了。
第74章 中元2
翌日一早,韩琅去了衙门,贺一九也没去街上摆摊,直接叫手下人逮人去了。不出两个时辰,一排“匠人”齐刷刷地出现在他面前,贺一九挨个审问一番,当即苦了脸,因为没人见过韩琅的夜明珠。
这帮人的分寸他还是知道的,本来就是一群没什么脑子的混混,得罪了贺一九就等于败坏了自己的营生,在安平混不下去,他们才不会干这种亏本买卖。
贺一九寻思着,莫非有人动了歪念头,不把贺爷放在眼里了?自从上回有人造反,他就吸取了教训处处留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反水这事儿他早早就能觉察到迹象,没道理突然发生在现在。
那就是外面人做的了。
这帮“匠人”也这么说:“贺爷,咱们每天安平来来往往这多人,真说不好是谁干的呀。”
“连贺爷的人都敢偷,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就是!不知道安平就贺爷最大么!”
“削了他去!”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贺一九见他们越吵越来劲儿,没好气道,“这几天见着生人就盯着点,没别的事了,你们滚吧。”
一堆喽啰点头哈腰一番,顿时作鸟兽散。这时那个叫赖头的又冒出来了,见贺一九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道:“贺爷,要不,去鬼市上瞧瞧?”
“用得着你提醒么,”贺一九在气头上,说话自然带了一股子邪火,“我瞧也只有那地方了,妈的,但愿还没脱手。”
“不会的不会的,”赖头使劲摆手,“夜明珠这东西,没几个认识的,肯定以为是石头蛋子咧。”
贺一九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开心,无奈地骂了一句:“你这傻子。”
七月初的安平热得像在蒸笼里,直至傍晚时分才吹来一阵舒服的凉风。贺一九用袖子胡乱抹了脸上的汗,他为了这夜明珠大动干戈,差人把全镇大大小小的帮派都问过来了,连当铺都没放过,可谁都没见过这东西。看来真如赖头所说,只能去鬼市上找了。
鬼市其实就是黑市,并不是志怪小说当中吓唬人的玩意儿,深夜才开,因此得名。里头许多货物来源不明,真假掺半,人与人之间摸黑交易,就连议价都是于袖中示意,渐渐变成“匠人”销赃之地。贺一九以前经常去,今年以来他只做骗人生意之后,就不怎么和鬼市打交道了。
贺一九看了看天色,觉得有些晚了,估计韩琅已在家等自己,先回去同他商议吧。刚走到家门前,他看见屋里亮着灯,就直接把门一推大声叫道:“哎!一天没消息,累死我了--呃?”
韩琅的确在家中,可自己惯用的那把椅子上还坐着另一个陌生男人,三十多岁,脸堂黝黑,留了一把山羊胡子。这、这是谁……?
竟然一声不响就进了自己家?
韩琅和那陌生男人也被他这洪亮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三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韩琅打破僵局,起身先指向了贺一九:“表叔,这是我朋友,姓贺,我们住在一起。”
贺一九向他做了个揖,默默将人打量了几眼。慈眉善目,似乎还微微有些文弱,不像是太精明的人。这时韩琅又介绍那男人:“这位是我表叔,有事经过安平,所以来探望我。”
贺一九心里虽然疑问颇多,比如韩琅从来不提起自己还有亲戚,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但现在肯定是不能问的,他圆滑的个性再次起了作用,张口就道:“啊,原来是阿琅的亲人,刚才晚辈唐突了,多有冲撞,还请见谅。”
“无碍无碍,贺公子无须多礼,”那表叔立刻回答,接着又看向韩琅,“原来这就是那一位,他搬来多久了?”
韩琅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有段时日了。”
“这宅子倒还是老样子,一直没变。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七八年前呢。”
表叔说着,自然而然地在屋里闲逛起来,韩琅跟在后头,贺一九讪讪地站在大堂里,有种被人忽视的感觉。这时韩琅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没必要装了,他表叔知道两人的关系。
趁表叔逛到中庭时,韩琅抓过贺一九,压低声音快速道:“他从韩家祖宅来的,那边的人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沈明归散出去的消息。”
“我操那个王八犊子--”
“嘘--”韩琅急忙制止他骂下去,“你别乱想,我不会跟他回祖宅的。”
贺一九等的就是这句,不管这突然冒出来的表叔要做什么,只要韩琅不走,他就放心了。韩家人八成都看不上自己,这表叔也无视他的意思,反正他脸皮厚,可以假装不知道。
瞧,韩琅这不就可怜巴巴地劝自己来了么?
“你去陪他吧,”贺一九善解人意,“需不需要我出去避一避?”
“不用不用,”韩琅立刻拒绝,“搞那么夸张干什么,又不是偷情。”
贺一九笑了,正想亲他一口,就听见那表叔在天井里喊韩琅的名字。韩琅歉意地望他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留贺一九一人在原地叹了口气,觉得无处可去,就到伙房忙活晚饭去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得摆出一家之主的态度来。那表叔才是客,别闹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了。
晚饭时分,贺一九表现得极其镇定,而且相当识大体。一面与韩琅表叔说着客套话,一面不露声色地彰显自己在这间屋子里的地位。那表叔讶异地看了他几眼,可能在他眼里,贺一九就是个缠住他们未来家主的混混,双方就图个玩乐,没可能长久。但他这时发现贺一九不但举止得体,被自己连番无视也不见恼火,而且从眼神到动作,哪怕是下意识地伸手拂一拂韩琅肩上的灰尘都显得如此自然。韩琅也是,虽与自己谈着话,眼神却时不时询问般瞥向那人,仿佛在确认对方的意见。如此的信任和依赖,一般情人可都做不到的。
果然,他这侄子和他那表兄一样--特立独行,不随大流。难怪老爷子气急败坏地回去了,现在别说解继承家主了,韩琅愿不愿意帮他们解除诅咒都不知道。
真是愁人!
饭桌上的三人虽有说有笑,气氛也不至于尴尬,但各个都在打肚皮官司,多少话都闷在心里不往外讲。夜里韩琅收拾好屋子,把表叔安排在西厢住下了,贺一九照例和他挤一张床。两人这时才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看贺一九松了口气似的在床上伸懒腰,忍不住道:“委屈你了。”
“这算什么,”贺一九大咧咧地摆手,“别闹得像给不了名分的小妾似的,咱俩自己清楚得了,他们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韩琅仓促地笑笑:“我表叔和我父亲走得近,以前关系也不错。他虽然不支持我父亲的做法,但也不完全阻拦,背地里还给了我们一家一些帮助。”
贺一九一听就明白了:“所以韩家让他来劝你?”
“毕竟,他也一同遭受鹘鸟诅咒……没几年能活了,”韩琅长叹一声,“他一直吃斋念佛,相信因果报应,他说不会强迫我,只希望我看在韩家血脉的份上做点什么。”
贺一九仔细回想,这才想起刚才韩琅表叔在饭桌上只动了素菜,原来是念佛之人么。可是他还是不大放心,追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韩琅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坚定:“我可以帮他们破除诅咒,但我不继承家业。”
贺一九看他这样子,只觉得越看越喜欢,把他揽过来讨了个绵长的吻:“行了,先不说这个。赶紧休息会儿,夜里带你去一趟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