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看着就要撞上金钟罩了,撑着三个符点的人却同时一个踉跄——冰魄上不断倾泻的灵力在瞬间到了最大值,巨大的力道几乎直接要将金钟撑开,在符点上支撑着的三人是最先受到轰击的。
闪着金色符文的钟罩发出一声轰然巨响,而后整个钟罩上开始遍布裂纹,俨然下一秒就要尽毁。
而冰魄却还未曾消停。那枚七星丹逆转的效力几乎发挥到了最极致,非但灵力从吸收转化为倾泄,曾经被困在冰魄中的无数怨魂,也因为困锁的力道松懈,转而被推了出来。
无数突然获得自由的怨魂如同黑压压的云一般,从冰魄中升腾而起,而后突然四散分离,想脱离这个地方。
于是本就将崩未崩的倒扣金钟被无数怨魂猛地撞上,顿时再无力支撑,在空中炸裂开来。
符点上的三人被金钟的反力狠狠击中,几乎呕出血来。
就在被罩在金钟中的灵力要以山洪暴发的势态直奔而出的时候,浮在虚空中已经恢复了本貌的白柯倏然睁眼,只见他广袖一扫,将要奔散出去的灵力瞬间笼住,而后飞快地捏了个手决,数百道金光一跃而出,编织成网,将四散的怨魂圈在其中。
只有两道从里头漏了出来,一道直奔白子旭而去,另一道直奔负伤的霍君宵。
白柯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没有阻止,就见那一道魂影直直撞进白子旭的额心,却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反倒直接进入了他的体内。
而后另一道魂影从他心口钻了出来,像是被一句巨大的磁力吸着,直奔虚空之中的白柯,倏地融进了他的眉心。
经过这一来一去,白子旭总算停下了那些混乱的举动,在原地呆愣了片刻之后,两眼一翻就要朝地上倒去,幸好被随即赶到的胖姨粽子两人接了个正着。
一时间魂魄归位,白柯修为再上一层。
他抬手划下四个符点,地上的君宵、余贤以及邬南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十分默契地各归各位,占了东南西三点,白柯自己落在北边。
而后沿着四点划出两个符阵,那团暴胀的灵力被送入阵中,四人以气劲将其死死压制住,另一边白柯直接抬手从虚空中划了一道直通轮回的裂缝,将被金线网住的那无数怨魂送进其中。
在最后一缕怨魂也入了轮回之后,白柯长袖一扫便合上了那道裂缝,而后将周身气劲灌注在那团灵力之上。
四人同时发力,只见山河色变,风起云涌,无数道惊雷直劈下来,一道接着一道,一道比一道凶狠。
脚下的冰魄在万钧压力之下,在苟延残喘地延续了千年之后,终于开始一点点地龟裂开。
裂纹很快遍布整块冰魄,大团的灵力也随之开始溃散……
终于,就听一声惊天的炸响,连带着地面都震颤起来,那块祸害了千年的冰魄终于碎裂成块,被碾成了齑米分,四散在空中,连带着那团溃散的灵力,被四人镇入了大地之下。
力道一旦松下来,一直和冰魄纠缠着的众人都露出了深重的疲态——
那群少年弟子头一次试炼便碰上了这样的场面,之前的镇定都是强装的,此时终于装不下去了,再加上体内被强行灌注了那么多灵力,有些把控不住,刚松下口气没多会儿,就咕咚一声倒了一片。
邬南疯了数千年,此次恢复神智也多依赖胖姨的那株花,然而毕竟千年都在混沌中过,一时醒神,太多的事情都涌进了他的脑中,换谁也负荷不住,也十分干脆地睡了过去。
余贤就更别说了,上一回散功过去并不久,就算说起来恢复了,却依旧伤根底,此时又从头跟着出力到尾,一时没得过闲,好不容易解决了心头大病,也不客气地撒手不管,休养生息去了。
至于君宵和白柯,一个之前灌了部分灵力给白柯,本就不是巅峰状态,又受了这么多次重创,再加上回归本体的那道命魂里掺杂了太多冰魄的邪气,消化磨合也需要费些功夫;另一个体内更是灌满了冰魄的灵力,邪气更甚,再加上数千年丢失的记忆重新归于脑海,伤人又伤神,又和君宵一样,又一道命魂归体需要磨合,于是这两人也都直接昏睡了过去。
一片狼藉的残局之上,只剩胖姨和粽子两个人,面对着一地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昏睡的昏睡,横生出了一股子“遗世而独立”的味道来。
粽子抽了抽嘴角,看向胖姨道:“这……怎么收拾?!”
胖姨无奈地看了一圈,道:“搬呗,还能怎么收拾。”
第71章 玉生
云龙境深处,两间简单的小屋前,乌压压的人头连成了片,有个儿高的,有还没长开的,年纪小的才十二三,年纪大的……有几个看起来比余贤平常的样子还老。
他们站在那里却都很安静,只是安静之余他们的表情还有些紧张,像是在等待什么。
距之前的那场混乱已经过去了三天,君霄、邬南、余贤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白柯也已经醒了,只是因为他吸收了太多冰魄的灵力,依旧有些不稳定,每日朝暮都需要打一会儿坐,调息一遍。
那场混战中各个门派都有伤亡,但是大多门派根基都还在,毕竟来参加试炼大会的不是全部门徒,所以都纷纷回自己门派去了。
只有玄微、长陵以及恒天门这三个门派的弟子例外——
玄微长陵本就弟子不多,早已没落到了底,这次一番混战里,掌门长老重伤,每个百八十年都调理不好,更别说继续当顶梁柱护住一个门派上下所有的弟子了。
这两个门派的掌门自然是知道余贤他们几个的大名的,顿时上演了一把托孤的戏码,想带着徒子徒孙投奔到余贤他们门下,潜心问道。
恒天门倒是弟子众多,但是掌门长老作为这次混乱的始作俑者,被灭了个干净,一个不剩。一个门派所有的支柱都没了,光靠底下的弟子撑起空架子,实在有些困难,更何况恒天门还被毁成了残垣断壁。
也正因为弟子众多,所以他们在何去何从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最终,一部分弟子直接散了各自选择适合自己的散修路,另一部分,尤其是当初在万潮谷密林深处被余贤护着的那一批,都纷纷选择改投余贤他们这边。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幅景象。
在这些三派混杂的弟子面前,邬南坐在石桌边,拿着一套茶具,十分安静地泡着茶,乌压压的人头在他眼前仿佛就是一茬儿茬儿的萝卜白菜,丝毫没有存在感。
一天前,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师兄的秘境里四处找温泉,然后跳进去泡了一整天,把手指肚的皮都泡皱了,这才出来,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他脱下了疯癫时常穿的靛青色衣服,换上了竹青色长袍,外头罩了一层烟白罩衣,配上他眉清目秀的脸,透着股满满的书生气,斯文温和。
和泡茶的这股子安逸劲格外搭调,丝毫没法把他和传说中望天涯上的疯魔头联系到一起。
人群中恒天门的弟子们总忍不住朝他瞄两眼。
毕竟他们从入门起就被各种门派内的传说和经卷洗脑,说望天崖上住着的魔头有多难以对付,疯起来有多草菅人命,所过之处简直横尸遍野。现在冷不丁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恒天门编来骗人的,而真正的“魔头”居然是这幅样子,简直碾碎了他们的世界观。
而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又都跟林桀差不多,受过“余世轩”写的那些玩意儿的荼毒,对当年的云征、云深、云遥三人很是崇拜,现在得知被他们奉为天人的云深居然就是他们口中常八卦的魔头,简直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君霄依旧一身黑袍,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离这边不远不近,一副“我就看看,别把我扯进去”的模样,给屋里打坐的白柯守着门。
于是被推出来管这事的,就只有余贤这个倒霉催的师祖。
余贤盘腿坐在体型硕大的花生米背上,一手欠兮兮地揪着花生米缎子似的毛,一手挠着腮帮子,糟心地看着下面这一溜排的人,道:“我想你们也多少听说过,我玉生门早已不在了,现在就剩我们这几个光杆儿,你们可想好了,真要入我玉生门下?”
那些老老少少齐刷刷地点头应了一声。
余贤抽了抽嘴角,不死心地继续劝:“我跟你们说,我们师徒几个穷得叮当响,门派里什么灵丹啊妙药啊名品啊宝器啊,一概没有,比野鸡门派还野鸡,你们真的不改主意?”
老老少少又齐声应道:“不改!”
这里头大半是当初在密林里被余贤护过的小弟子,其中有几个话本看得不多,对过去的事情知道的少,对余贤的地位也没什么直观感受,胆子又有些大,便直接开口道:“要是没您在,我们现在就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我们的命都是您的,哪里是灵丹妙药名品宝器可以比的,就是替您铺一辈子被子,泡一辈子的茶我们都乐意!”
邬南头也不抬,道:“可别抢我的差事。”说完,端起一杯茶手腕一甩,便将茶盏扔向了余贤。
余贤抬手稳稳接住,细细闻了闻道:“就是这个味,可怜老夫我多少年没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