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思是个很感性的人,当听到“失去了你,爱如何才能到终站,纵然不能厮守到老,却也永远忘不了”这样的台词时,眼睛就变得湿湿的,被荧幕照的格外清亮。
辰松听了,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为何人会有如此高尚的爱?
什么叫纵然不能厮守到老?
他就想卑鄙的、任性的、不管不顾的和蒋云思厮守到老,过完最平凡的人生。
房子很快就找好了,匆匆的搬进去,新买了张床,弄了两个卧室,看起来真的想两个分开住的人。
蒋云思打扫卫生搞得一连几天都腰酸背痛,每天回家也没什么精神,被出书要用的新稿子逼得苦苦熬夜,没再关注辰松怪怪的情绪。
他不会猜到吕澄为何前来,所以当某晚她忽然杀到时,真是吓了个半死。
“妈……不是说明天到吗?”蒋云思开门结巴道:“那、那个我都没收拾好。”
幸而辰松正在厨房研究新买的榨汁器,摘下围裙出来,闲得很自然:“阿姨好。”
吕澄笑的难看:“怕你工作忙,自己打个车也一样。”
蒋云思满手都是颜料:“哦哦,快坐下来歇歇,我给你做饭。”
“我不饿。”吕澄进屋四下环顾了番,瞅了瞅两个分开的卧室,一个满屋都是画纸,一个到处都是电子设备,也没发作,转身又坐到了沙发上。
“怎么会不饿呢,你先坐,辰松你给我妈倒水喝。”蒋云思急忙跑去洗手下厨。
辰松煮了开水,泡了刚买好的铁观音,沉默的沏好,放到吕澄面前。
吕澄一动不动。
辰松说:“阿姨,喝点茶吧。”
吕澄忽然抬头,狠狠地看向他,用轻微的声音哀求道:“放过云思吧,他只是个天真的孩子。”
☆、第六十九章
蒋云思很怕吕澄起疑心,便坚持要把卧室让给她,自己到沙发上去睡。
或许是因为尴尬,或许是因为不忍,窗户纸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却仍旧没有被捅破。
夜虽深了,可辰松却怎么都难以入眠,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最后终于决定以假装到厨房喝水为借口,去看看蒋云思。
月光极为清淡,映在蒋云思身上,宛若一层浅浅的浮光。
辰松轻手轻脚的做到旁边,沉默的凝视着他的脸。
蒋云思绝不算是惊艳的长相,甚至有些令人记不住的平凡,但不知为何,看得久了,那眉眼竟像刀刻一样,深深地刻到了辰松的心上。
如此,便可记得一辈子吗?
辰松苦笑。
他以为自己很勇敢、很坚强,以为那些被愚蠢理由所控制的破坏绝不会发生在自己的生活之中。
到底是想错了。
现在爷爷暗地里的咄咄逼人和吕澄的到访,已经足够令他不能呼吸了。
也许很多不愉快的事情都会以突然而剧烈的方式发生。
可关系暴露之于蒋云思,却被揭示的那样平静,平静到第一秒听到完全没反应过来。
“妈,你说什么?”他在卧室门口端住装着咖啡的杯子,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吕澄是等着辰松上班去才提起的,态度平静:“你和他这样是没有结果的,在没受到更多伤害之前,还是悬崖勒马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蒋云思紧张的嘴唇泛白。
吕澄猛地打落了他手里的杯子,喊道:“这个时候还在装傻,还在骗我吗!你说!你演戏演了多少年!就为了和他混在一起!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你的人生就这糟蹋掉了吗!”
一定是憋了太久,这个已经开始头发花白的母亲停住声音,便蹲下去捂住脸痛哭了起来。
蒋云思纹丝不动,就连眼神都凝固了。
吕澄哭着说:“离开他吧,他爷爷都找到家里面去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觉得你们的关系会有未来吗,无论辰松跟你讲过多少花言巧语,都是没有机会实现的啊,你根本就不明白生活的本来面目。”
“妈妈……”蒋云思终于费尽全力开了口,甚至带他令自己出乎意料的淡然:“我从来没找到勇气对你讲,我喜欢的是男生,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了,其实也跟辰松没什么关系,我跟他,就是从去年开始的,之前几乎已经没联系了,若说骗你,也就骗了这三白天吧。”
吕澄的哭声撕心裂肺。
蒋云思闭上眼睛:“我一开始就明白,我跟他、的确没什么结果,可我真的喜欢他,就算是梦一场,我也想做一次……妈妈,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你要我怎么告诉你,怎么告诉你我那么冷静、那么绝望的喜欢一个男人……你以为是他骗我,其实是我自己在骗自己啊……”
闻言吕澄很用力的去打蒋云思,忽然被他的眼泪溅到手,心里面又一痛,哭着抱着儿子的腿:“妈求你,分了吧,分了吧……”
蒋云思泪流满面,瞅着跪倒在地上的母亲,很久才说:“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自己解决。”
这日辰松上班上的心神不宁,搞错了个单子,被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又险些追尾,他那七上八下的五脏六腑,直到看见小区楼下坐在木椅上吃冰淇淋的蒋云思,才倏忽间安稳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晚上凉。”辰松下车来说道:“走,叫你妈出来,我请你们吃好的去。”
蒋云思淡声说:“她走了。”
辰松皱眉:“嗯?”
蒋云思抬头笑:“她回青岛去了。”
辰松的脸上再也挂不住虚假的谎言,沉默着,无言以对。
“还不打算告诉我是吗?一定要等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等到你爷爷站在我面前,才让我知道,我们两个人已经没有秘密了,是吗?”蒋云思的笑非常僵硬。
辰松放下公文包,失力的坐到他旁边,跟着惨笑:“……怎么说啊,我开不了口。”
蒋云思道说:“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从跟我在一起的第一天起,不就应该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辰松问:“怎么办?”
蒋云思被那两个字哽住了喉咙,好半天才低头回答:“……我讲过了,本来就没有什么永远,我们去争,也只会换来鱼死网破。”
辰松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是想跟我分手吗,你怕了吗?”
蒋云思看着辰松:“你不怕吗?”
辰松皱紧了眉头。
蒋云思微笑:“现在戛然而止,也算是段美好的回忆,去继续你的人生吧,我不愿看到你因为我和你的至亲为敌,而我也无法找到立场伤害我的父母。”
辰松说:“我也想回去过我安稳无忧的人生!以前我有那么多规划,那么多梦想,可是有了你,那些规划和梦想瞬间就荡然无存,就算你现在要我朝前走,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蒋云思痛苦侧头。
辰松抱住他:“别说分手,别说离开,别说。”
蒋云思道:“我不是个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人,你恨我吗,看不起我吗?”
“我会去跟你爸妈讲,我会为我们两个争取,你相信我。”辰松捧过他的脸:“你相信我,云思,你相信我。”
蒋云思的强忍着泪,忍到眼眶都发痛:“我相信你。”
辰松吻了吻他的额头,而后用力的将他拥进怀里。
冰淇淋掉在地上,发出了啪嗒一声,绝望而甜蜜的声响。
☆、第七十章
被辞退这件事,一再的打破辰松和蒋云思的生活节奏,上次是蒋云思,这次便轮到了他。
“秦总,我偶尔提前下班也都请假了,这几个月就迟到了两次还是因为堵车。”辰松非常的不敢相信:“我的业绩和老员工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对……”
秦总是他的顶头上司,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赏识居多,此刻表情也略显尴尬,扶了扶眼镜笑道:“我知道你业绩很好,但公司也有公司的规定,违约金一分不少,我还多给了你一个月的工资,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辰松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沉默了半晌问道:“是有人找了高层,要我失去工作,对吗?”
秦总说:“你还年轻,先和家人达成共识再发展事业也不迟,相信我,只要你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公司的大门还是永远会为你敞开的……至于现在,我真的爱莫能助。”
辰松冷笑了下:“谢谢,我明白了。”
他没再做过多的挣扎,甚至没有打算去找大姑一家发火,而是非常镇定的收好自己的办公用品,不露痕迹的离开了那里。
只不过,开车回家的路上,心里还是非常无力的。
从幼年时期便拥有的优越感,忽然间就在此刻被彻底的击碎了,辰松发现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强多少,囊间所有甚至更单薄。
亲情的阴影前所未有的黑暗了起来,而蒋云思,就是他生活里仅剩的阳光。
漫画书的出版进展顺利是蒋云思最近唯一一件高兴的起来的事情,他应交的稿子画的差不多了,这天又特地去出版社跟编辑讨论了下封面和附赠的礼品,回家时还破天荒的拎了几个装新衣服的袋子,推门便笑嘻嘻的说:“不好意思,回来晚了,我这就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