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
悠悠声响如钟,凛然砸向众人心头,可那声音并不大,也不凌厉,反而清泠悦耳,如山涧溪流,只是水势凶猛,让语言里席卷着雷霆万钧地威慑之感,精神力游走,让人心头一镇,脊背发麻!
几名伪装的侍卫差点露出马脚,倒是那位富贵胖人从侍卫背上爬下,慢悠悠地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
“寡人乃凡间君主,因战局混乱树敌颇多,特听从仙者劝告躲入仙山,还望小仙人收留几日。”
江水面色冷淡地在几人身上扫视半天。对面几人体质驳杂,眉眼间神色有异,想来心性不佳,还以为凡夫俗子皆是这般难登大雅之堂的无量小人。转身进房,关门,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拒之门外的意思表达得毫不留情。
仙山遇刺这幕分为四场戏:从山外来客,夜半下药,丹房被盗,到最后的遇刺惊魂。
大多比较简单,拍第二幕时只要在窗内做出一个睡下的身影。只有第四部分需要长达数百米的躲避奔跑镜头,那是场深夜戏,龙鳞的防御法衣来不及披上,只穿一袭白色的江水在山中御剑躲避,却因为药性太毒,跌下飞剑。
由于对戏演员跑出镜头频频出错,让有仙人气质,没有仙人体质的付丞雪吊着威压反复重拍,腰上都磨出了血。
容白脸一沉,就跑到客串皇帝的胖子面前,提溜着胖子脖子笑得一脸柔和地威胁:
“脂肪太多就该老老实实运动减肥,瘦不下来可就没法拿到好的角色了,你说是吗,恩?”
潜台词不言而喻。
这一幕结束已经过了凌晨,中途休息不到四个小时,起床就借用容白的深海矿泥冷藏眼罩敷眼,消肿后还要去上妆。最后一幕是黎明戏,吴起雄心勃勃要拍出美轮美奂的经典镜头,挤掉林版的东方教主坠崖美景,因此最好早早过,否则还要等上一天才能重拍,平白耽误时间。
…………
第一百六十五幕,落崖。
这是很贵的一幕戏,“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航拍设备在天上飞着,租借的吊车千辛万苦地开到崖边,巨大的防护网铺在崖下,整租急救医护人员待命。
江水被逼到山崖已无路可退。
卸去伪装的刺客围成一圈把退路封死,渐渐缩小包围。
锦衣华服的胖子看情况僵持不下,只好出口劝道:“寡人也是被逼无奈……小仙人要是配合些也不至于如此,还望小仙人感念赵国数百万人,跟寡人走上一趟。”
江水却只是嗤笑。
忽尔狂风大作,黎明从天边冒出穿透黑暗的日光,缓缓拔地而起——
少年站在崖边,光与影在身后身前交织,分割出两个世界。
如丹青水墨的背影,任风吹动满头青丝在脊背上张牙舞爪,隐喻内心狂傲。正面是被光芒包裹的柔与凄艳,随着划开昼夜之线的红黄两色越加惊艳,婉转的发丝一缕,擦过乌黑深透的眼,和百折不弯的脖颈,衣袖翻飞在身后飘舞变换着放纵的姿态,拉扯出一股狠绝。
天高云远脚踩黄土,壮丽山河的险处彼此对峙,背后就是巍峨断壁,云雾缭绕不辨深浅。
阳光从脚下打亮,染过衣袂边缘,到劲瘦的腰,傲然的脊背。
少年抬首凝望的那眼,犀利到让人心惊,“蝼蚁之辈……”
展开双臂——大风骤烈。
精神力包裹全身,一层层堆积,加厚。
风刮动衣袂青丝剧烈翻滚,紧张的情势一触即发,波动中是少年绝伦的面容,万变中的不变——挂着一成不变的冷傲,可悲壮的背景又为少年织上绝艳。
太阳裹着一身灼热,欲出未出。
特写中,少年视线移向远处,好似天下万物都肮脏到入不了眼。
睫毛扇动的速度很慢,又很清晰,震断一触即发的空气,栖息在眼尾。眼角挑起的弧度比肩云端,遥不可及的意味深长。
孤高绝高的少年啊,用视线穿越了时光。
风,越演越烈。
衣发的凌乱纷扰都被抛在身后,以一只断臂仙鹤的姿态乍然跃起,与太阳最后拔出地平线的一瞬惊艳同步,展现出最完美的慷慨赴死,脸上表情宛若凝固的时钟,定格在海枯石烂的那刻——天光大亮的前一瞬,堆积在周身的精神力猛然爆发,震得空气都会发麻。
所有剧组人员紧张地心脏停跳——席卷的精神力与日出的那抹灿烂融汇在一起。
那可真是——与日争辉!
光芒中看不清少年的脸,只有少年仙姿夺目的一抹身影,随衣袖在空中翩跹跌落,太阳金光就是为他加封的金衣,寥寥几笔就美不胜收——声音远自天边传来,振聋发聩,又荡气回肠。
“吾本仙人,哪容尔等凡夫俗子去逼迫……更甚至,容汝等蝼蚁之徒逼迫那个男人?”
初次运用于台词中振鸣音乐发声技巧就这样夺目亮相。
——那是致死都化不开的睥睨霸气,穿透空气敲打在人脑中,生而高贵,死亦壮烈,连不屑的神态都踩着俗世走过。云雾缭绕中吊着威亚下降的身影,越来越小,融入飘渺的清晨山雾之中,轻灵得难以言喻。
若不是消失速度太快,那优雅潇洒的空灵身姿,竟不似横死,反倒如羽化登仙般遥不可及,美得超凡脱俗,一眼万年之感。
吴起被震惊地跌倒在椅子上,久久呐呐不言。
对于很所工作人员来说,这是平生第一次没有经过伴奏和电脑后期特效,被现场美色震惊到心神颤抖,语不成言。要不是容白这段时间入戏挺深,心痛欲死地跑进镜头,看着被晾在崖壁上的少年着急地喊了一声,连道具组的人员都忘了拉人上来。
幸亏山崖外拉了网,要不出了意外可就惊险了。
回放了一遍少年的落崖镜头,容白同样揪心,吴起倒乐呵呵地说:“有了这一幕,哪怕你们几个主演的演技烂成翔喽,都不怕观众不掏钱。”
容白瞪了眼自己舅舅,走向重新搭设威亚的工作人员,“好了死老头,一鼓作气,拍完我的回去吃早饭。”
容白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并非源于舅舅的话,而是江寒对江水落崖的悲痛和最后那句话,引发的悔恨。他认为下面那幕戏,他一定能演好。
…………
江寒脚踏飞剑,从远处匆匆而来,这一幕会通过后期和落崖剪辑到一起。
他眼前是空空如也的山崖,眼中看到的,却是镜头里回放过的少年孤注一掷的决绝,隔着层层云雾一闪而逝的衣角,翻出穿破云雾的刹那,飞扬又落下,那瞬间隐而不见的沉寂让心脏抽搐到难以呼吸!
什么统一大业?
什么百姓苍生?
还是什么已故妻子,都通通——从他脑中消失不见!
江寒半点不敢停顿,俯身冲入崖中——那白色衣摆却如何也遍寻不着。
男人慌乱地无头苍蝇般飞上飞下,仿佛分别还在昨昔,他让水儿等他,他偷偷站在房顶看见小孩沉默地泪流不止时,他还在想:
【天长日久,吾只分出一瞬还汝母亲一份恩情,剩下千年万年,皆许于汝……】
他原还想与他度过无数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的孩子——怎么就没了?
怎么偏偏——就找不到了?
高险的山崖下,是漫漫无际的河水,滔滔流向远方,他在跳入水中一遍遍寻找,湿了衣、乱了发、平添了狼狈。苦涩的液体流进嘴中,江寒还在想……这是湖水么?苦咸的滋味跟海一样。
这个百余年没留过眼泪的男人并不知道,那不断滴落的透明液体并不是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天暗了又亮,明了又阴,或者数天,数周,数月,他却仿佛过了千年、万年般难捱。
他的衣裳一直都是湿淋淋的,不知大脑发疯地钻进水里多少次,有时躺在水里,他看着流水划过耳边,阳光隔着水膜,似乎天地都远去,那一刻他真想跟着去了。可他记得自己的使命,又站在了剑上,悬于空中,看着奔流的湖水,徒感天地茫茫,如坠迷雾,如遇深渊——
既然他天长地久的阿水都没了,要这太平到底是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我在骗人么?┑( ̄Д  ̄)┍……作者向来话无虚发的好伐?说双更就不会断更,说加更就肯定会加更啦~
☆、—045 电影上映—
《秦门》影评:
看过狮王的片都知道,这位数次登顶华语最佳导演的野兽就像标记领地一样,热衷于给每部作品打上鲜明的标记,总结为四个字:波澜壮阔。
壮阔,启自大刀阔斧地在历史上挥舞,撕裂山河,破碎时光。
波澜,源于血与肉凝成的侠情似水,细如微,在情热中起伏。
可自影片公映后,无数人忘记了吴导的波澜与吴导的壮阔……狮王选择付丞雪或许是他大幸中的不幸,作为一个绝对配角,他成功地摘掉了主角的光环,把120分钟的影片变成7分钟独秀的陪衬,拉仇恨拉得毫不手软。票房扶摇直上,人们谈《秦门》忘了吴导,忘了容白,忘了lijo,眼里、心里、嘴里,都只装下一个满满的付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