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多么可怕,当一个上位者的信仰只为了在世的荣耀与权位,那么身处高位的权位者将会带来多大的政治灾难!
叶理简直无法想象十年二十年后的顾上北,当他的眼光变得更为的毒辣,他的处世变得更为的圆滑,那么那时的顾上北,还会把这一方水土的民众放在眼里吗?到时候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畏惧?让他怜惜?
☆、第二百一十章
“叶理,如果顾上北不在是你想象的样子,你会离开这里吗?”杜仓容的问题很突然,突然的让叶理一惊,半刻都没有回应。
不再是他想象的样子?叶理有丰富的语言功底去说服每一个人,也有极佳的自我催眠能力,也许顾上北就算不是他想象的样子,他也可以说服自己继续待在他的身边。
这种刻骨铭心的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离开?如果一种别离可以毫不纠结,那么就不叫相守。
“我不知道。”叶理从口袋中掏出烟,给了杜仓容一根。
叶理给杜仓容点烟的时候,杜仓容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烟雾缭乱中,是叶理疲惫慌乱的眼神。
就算再坚强的人都有软肋,也许叶理想要掩盖,可是当他涉及顾上北之事时,就会在无意中泄露自己的情绪。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还对你现在的感知有所保留,你觉得你心中的顾上北是最真实最可靠的。”杜仓容将烟夹在手中,继续说道:“可是人是有很多面的,你亲眼所见的一切并非幻相。”
“我承认我在学生身份核实上存在重大失误,你同样也不能否认顾上北在人格上的缺失,他作为军阀统治中的上位者,其狭隘与自私昭然若是!”
叶理猛吸了一口烟,烟雾迷蒙了他的双眼,晦涩通红,杜仓容在他的言语攻势下承认了他的过失,同样,他叶理也被杜仓容的这句话一击即中。
是的,顾上北在这件事上做的是及其狭隘与自私的,他不顾后果的去维护自己的权威自己的尊严,将这场惨痛的血案归结为历史中必然的牺牲,说的那么的悲壮与无可奈何,若是他当众演讲,怕是那些清白学生的父母都会为他落泪。
他的立场与阶级注定了他在这件事上的看法,残忍决绝并且毫无悔意。
“我不否认。”叶理的语调显得十分悲伤无奈,任他再巧舌如簧,他也无法帮顾上北扭曲这样一段事实。
“叶理,你愿意出来帮我吗?”杜仓容将烟头摁在地上拧灭,“如你所见,老师去世之后我便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发展民主共和,可是前些日子有一部分人被送去海外交流,我身边的人手根本不够,没有人商议决策,很多事情有出现不可挽回的失误,如果你能来帮我的话……”
“参谋长,张军医来了。”杜仓容话还没说完,就被牢门外的军士打断了。
叶理摁灭了烟头,站起了身,“让张军医进来。”
杜仓容的话说的非常直接,叶理也听的非常明白,可是他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苛刻,十分的不近人情。
张军医进来之后直接帮杜仓容检查伤口做清洁处理,叶理站到外面继续抽了一根烟,他没有看杜仓容,这是一种十分明显的逃避,疲惫的沉重的逃避。
杜仓容看着沉闷的叶理,低头不再言语,等到张军医为他处理好伤口,叶理进来道别时,他才说道:“叶理,裴多菲曾经这样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叶理离去的背影瞬间僵硬,他没有回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此自由非个人之自由,而为天下众民之民主自由。”
杜仓容的声音仿若惊雷,在叶理的心中劈裂,那一刻的叶理,恍若在沉睡十一年后惊醒。
(开学真的太忙了,又是竞选又是学代会,清明有点心累,等过了这段日子,清明会努力完结的~我码字真的太慢了…囧…)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这天晚上,顾上北驱车去了叶府,灯火通明的府邸浸沐在夜色中,安静而孤寂。
顾上北站在叶府门口靠着军车抽了一根烟,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燃烧殆尽,在昏暗中熄灭,顾上北始终没有动,他在敛眉沉思,应该以怎样的一种状态出现在叶理面前,才能让这个男人放下心中的防备。
叶理是安静的,理智的,他的逻辑思维常常让他出色的去理解一件事,一个人,所以顾上北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并不会影响到叶理对他的信任与依赖,这是一种情感上的认同与宽恕。
可是这些都是以不触碰叶理的伦理道德为底线,如果顾上北的所作所为突破了叶理的人生认知,那么他立刻会惊谨的像只刺猬,排斥远离顾上北。四年前顾青砚离世时就是这样,四年后的现在还是这样。
历史之所以惊人的相似,不是因为世事轮回,而是因为所存在的历史问题并未得到真正的解决,顾上北以为他的安抚可以根植在叶理内心深处,但事实上不过是浮光掠影,叶理有着强大的精神力量,他的内心不是任何一个人轻易可以入侵改变的。
叶理后悔没有发现他与顾上北在信仰上存在的本质上的精神隔阂,而顾上北后悔他没有意识到叶理内心深处最本能的警惕与排斥。
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军车在叶府门前停下,军车还未停稳,军士就快速下车疾步走上台阶,顾上北眯眼看清了来人,是刚去叶理身边的军校生宋翊,看他样子神色匆忙,接过叶府管家递上去的文件之后又匆匆走下台阶,快速跨入军车,顾上北上前一把扣住车门,宋翊诧异的抬头。
“叶参谋长还没回来?”顾上北看着叶府大敞的门,沉声问道:“他在干什么?”
宋翊见到顾上北,跨步下车靠脚敬礼,“回禀顾帅,参谋长还在参谋处看文件。”
“文件?他还有什么文件可看的?没有紧急军务他从来不在晚上留任。”
“参谋长在根据杜先生提供的名单核对所有学生的真实信息,其中五十名学生的信息已经核对详实,身份确认无误,送去抚恤金。”宋翊并不是很清楚叶理和顾上北在这件事上存在的矛盾,但他看得出来今天顾帅和参谋长的神色都不是很对劲,他也只能公事公办,服从上级命令,把自己所知道的报告给顾上北听。
顾上北听完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挥了挥手让宋翊离去。
也许他根本不必担心他出现在叶理面前的时候是否会让他过分的警惕与排斥,因为现在的叶理埋葬在血腥与自责中,不见踪影。
顾上北仰头看向这座灯火通明的叶府,他突然发现,叶理所要求的繁奢是有责任由义务的,叶理的人伦道义告诉自己,获得的越多付出的越多,这种近乎苛刻的理念是顾上北所不能理解的,却是他实实在在从叶理身上感知到的。
这三百二十八人的死亡到底给叶理带来了什么?顾上北不敢去想。
他给叶理封尘了十多年的糖衣,就好像在一夕间爆裂,在破碎中灰飞烟灭。
顾上北长叹一口气,在夜色中转身离去。
深夜的寒冷席卷着每一个不曾入睡的人,空中飘下雪絮,越下越大,覆盖了整座城池。
这是一场春雪,将城外三百二十八人的尸血掩埋在寒冷下,凝结住了腐化的身躯,却无法凝结住血腥的过往和滚滚而来的明日。
叶理忙到凌晨四点,把所有人的身份核实完毕,再抬头时已是整片大地银装素裹,白茫茫的寒冷寂静。他站到窗前,凝视着夜色中的空洞,却在那白茫雪色中看见那人的身影。
顾上北在抬头的一刹那看到了叶理清冷的眼眸,寒冷中带着雾气,他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遥远的距离与凝滞的空气都使他噤了声。
叶理注视了顾上北很久,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太多太多有关顾上北的记忆,那个满脸笑容撒泼打滚的顾上北深深印刻在他的心中,那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宝贵的回忆,可是现在却被血色割裂,破碎成黏腻的细渣。
叶理猛地转身,逃离了楼下那个男人期盼的眼神,他反手撑着窗台,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滑落,他消瘦的身躯贴近森冷的墙壁,溢满全身的寒意。
“叶理……”
也许夜色中的寒冷并不能侵染身心,可是那一眼的错过,却使顾上北真正的凝结成冰。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余少佐见到顾上北的时候,顾上北满眼通红,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烟雾缭绕了整个房间,烟蒂多的都散落在地上。
顾上北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声音嘶哑着说道:“你来了啊。”
“怎么跟死过了一遍一样,看你颓废的,发生什么了?”余少佐走过去把房间里的所有窗户都打开,“你他娘的是想熏死我?”
顾上北强扯着嘴角笑了笑,也没回答余少佐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你要来熏熏的,怎么今天过来了?”
“让你救我命的。”余少佐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埋汰一句,“你现在是多落魄,水是冷的,茶是过夜的,啧啧。”
顾上北坐正了身子,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余少佐虽然说得轻巧,但平时玩笑间从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挺忌讳这些。
“我舅舅好像知道我偷了他的账本给你了。我这几天家都不太敢出,天天前前后后跟着我老娘,生怕我舅舅喊人把我给狙了。”余少佐敲了敲茶几,不满道:“当时让你快点动手你不听,现在我都快把命搭进去了,我今天就在这儿问你一句话,你他娘的给老子什么时候动手?!难道等我死了再把账本放我坟上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