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我啊,还是那个每天给你做点心,催着你吃这吃那的顾上北啊,叶理,你闹完了就不要再闹了好不好?以后我每天的点心都不带重样,天天给你翻新花样,聚香楼里厨子的手艺我都快学的十成十了,很多菜你还没尝到呢。”
“还有顾小宸,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他回来的吗?怎么你不和我一起等了?你不想他?”
……
顾上北说了很多,他不知道那样的一句话会打动现在的叶理,所以他一句一句不停地说着,希望叶理可以给他哪怕一点正面的回应。
可是他等来的确实一句毫无感情的“不是”。
顾上北沉默了。
是的,叶理不是。
他宁愿这是所谓的七年之痒发作延后了,他宁愿是自个儿的媳妇儿傲娇了要他哄了。
可是他知道不是。
叶理的心中一直藏着民主共和的愿望,他想实现了。
因为对他顾上北的失望,因为他顾上北越过了他的道德底线,所以他要离开了。
“这么说,你不愿意留下来了?”大老爷们儿的声音有点颤,鼻子那里出气怪怪的。
叶理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过了很久,叶理开口道:“顾上北,我这十年来倾心相待,为你舍弃一切,这些难道不可以换来你几年的等待吗?”
顾上北迟缓的退后了几步,很久没有出声,空气仿佛被凝滞,只剩下皮靴印在地板上咯吱作响。
“我不会放你走的。”顾上北深深地看了叶理一眼,转身离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自由进出!”
很久之后叶理都无法忘记那个背影,冰冷刺骨又孤独寂寥,那个身姿挺拔的顾上北,好像强撑着所有的力气,刚硬的快要折碎一般。
他们彼此相依相伴十多年,终不过换来一场禁锢,那么熟悉的彼此,却在最后留下一个陌生的背影。
这样一个初春的夜晚,寂寥无声,枯寒万里。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一日,顾上北应邀前往中田一郎的临时住所,顾上北到达目的地,入眼便是一间颇具规模的和式平屋,穿着和服的妇人迈着碎步前来相迎,顾上北摘下军帽走进玄关。
中田一郎正在一间昏暗的屋中练习刀术,一身传统的武士服,在内敛中透出血腥——这样一个侵略者,在忍术上无论多么的深有研究,终究会在眉宇间透出浓烈的杀气和最强势的占有欲。
待到中田一郎收刀看向顾上北,他诧异的发现顾上北好像镜中的自己,这是一种神似,同样的强势而锋利,对于物质,权位,以及这世界上一切令人向往的东西的一种深刻而血腥的占有欲!
甚至于中田一郎在顾上北深敛的眉眼中看到了更胜一筹的侵略与剥夺!
“元帅的到访,让寒舍蓬荜生辉!”中田一郎右手扣刀向顾上北行了一礼。
顾上北展颜轻笑,却未退后一步,“不敢当。不知中田先生今日叫我来是有何事?”
“我希望在离开前与元帅小聚一番,以报我对元帅的拳拳敬畏之心,也希望元帅不计前嫌,宽恕在下。”
顾上北哼笑一声,“我顾上北说句话您中田先生可别笑话,虽说我是国人,成语还真是不怎么知道,您这么文绉绉的来一套,我可真没懂您的意思。”
中田知道顾上北是在打太极,也不跟他绕,直截了当道:“当日我枪杀叶参谋长,其实并非本意,形势所迫,上级命令不得不从,还请元帅见谅。”
“中田先生很有胆量,这件事我不动您,您却还敢放在台面上求情。”顾上北的眼眸暗深,凌厉如刀削,却突然锋芒一转,碎冰般的眼神在一瞬间化冰为水,“当然,中田先生也非常会说话,形势所迫四字用的恰到好处,让我不得不留三分情面。”
中田一郎在中国的权位极高,他作为一个蚕食者,能够对顾上北做出这样的让步,此种化干戈为玉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免去的血腥是不可估计的。顾上北不会在任何与政治相关的场合咄咄逼人,这是他作为军部最高管理者的责任和义务,他的所作所为应该被合理的评估,以求得正式场合的最小冲突。
“黎小姐是个很大度的人,她愿意让出自己手中的资源让我和东北军部取得相对的平衡,我能够理解元帅与参谋长的难处,所以决定不再待在元帅所管辖的地界,在离开之前,我想献上我珍藏已久的武士刀,还请元帅笑纳!”中田一郎将握在身侧的武士刀置于两掌横放,递给顾上北。
顾上北闻言大笑,接下中田一郎手中的武士刀,“我听闻你们民族的武士们崇尚自尽时切腹,以表忠义,不知是否这样?”
中田一郎眼中精光一闪,笑道:“这虽然不是国家所推崇的主流行为,但确实是身为武士未表忠义的一种死法,不知元帅是想……”
“我对你们的切腹行为没有丝毫兴趣。”顾上北随性的挑了挑眉,嗤笑一声,“不过我到很想了解切腹的刀法。”
“我想我应该知道元帅的意思。”中田一郎走进顾上北,声音仿若混合着砂砾,嘶哑低沉中透着最原始的血腥。
“中田先生真是个很聪明人……”
“我虽不像元帅一般位高权重,却也曾经站在同样的立场,束手束脚的感觉很是遭罪,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中田一郎残忍一笑,“我所认识的冯将军,确实是个惹人厌的绊脚石……”
十字文切,切腹者纵横相切,内脏血液流尽而亡,痛苦至极。
这是一种被誉为无上光荣的死法,应该十分的适合冯国栋。
顾上北将武士刀紧紧的握在手中,转身没入夜色。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叶理做事很少犹豫,果决刚毅是他行为处事的不二选择,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身处高位树立威严的手段,并会一直延续下去。
顾上北的禁锢看似残忍无情,却不能将叶理完全的与外界隔离,权位者之间的相处方式十分的微妙,谁也不能独揽大权,十多年的军阀浸淫,叶理必然有自己的门路和手段,隐晦的却是无处不在的。
宋开文打开房门的时候,叶理正把烟蒂碾压进烟灰缸,一屋子的烟味,熏得眼睛都疼,宋开文侧身干咳了几声,便听到叶理开口说了声抱歉。
“什么时候抽上烟了。”宋开文把叶理房间的灯打开,原本昏暗的屋子敞亮了起来,叶理揉了揉酸痛的眼角,眼中全是血丝。
“这几天一直在屋子里没什么精神,抽点烟提提神,平时不怎么会碰。”叶理把交叠的退放下,起身打开了窗户。
宋开文知道叶理抽烟不仅仅是提提神这样简单,叶理在任何时候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都是令人侧目的,即使是几日几夜的不眠不休,只要他以一个上位者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么他必然有着极强的思维逻辑和震慑人心的饱满状态,如果不是在极大的心理压力下,叶理是不会表现出这样的颓废的。
“你和顾上北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把你软禁在这里?”
“也不叫软禁吧,你看,老师您还是进得来的,而我们此刻正在交谈。”叶理自嘲的说道。
“我们之所以能够顺利见面,并不是顾上北主观上的应允,而是你我权位所赋予的权力。同样,作为在某种程度上享有特权的参谋总长,如果被限制了权力自由,那么必然与他所存在的价值发生了根本上的冲突。”
宋开文看着靠在窗边被晚风吹乱发丝的叶理,沉声问道:“所以你今天叫我来是所谓何事?”
“老师,我累了。”叶理苦笑一声闭上眼睛,“你所说的盛世,也许我无法帮顾上北实现了。”
“为什么?”当年那个少年,壮志未酬满怀激情,那份挥斥方遒的骄傲虽不外显于世人,却是实实在在存在于他的内心的,这样的人,应该沉稳自信的运用那让人钦羡的权谋去改变这方水土,为何会疲惫的好似拖了线一般,削瘦的像一个残破的玩偶?
“因为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我才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我最初想要的,我为了生存亦步亦趋,好像每一件事都做的惊天动地,鲜为人世,可是血腥过后真的得到了平静吗?不是,我得到的还是永无止境的斗争,不一样的敌人,一样的撕扯,这些事好像每一天都在机械的重复着,没有感情,麻木不仁。”
叶理想要的平静,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实现,可是他却愿意为此奉献一生,他希望世人可以不再如蝼蚁一般匍匐而生,而这个国家可以刮去腐肉获得新生,这些美好并不仅限于东北这方水土,而是散落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
“老师,你愿意重新回到参谋部吗?”
“顾上北不会让你走的。”
叶理轻笑,“但我知道老师希望我离开。”
宋开文看着叶理沉默不语,是的,他希望叶理从顾上北身边消失,这其实并不带任何恶意,只是宋开文的观点立场所带给他的最根本的意识。
“今晚冯国栋一事尘埃落定,军部大患就已根除,我希望老师可以重回军部协助顾帅,以防此次事件引发动乱。”叶理笔直的站立在宋开文身前,黑色的眼眸虽被烟雾熏染却仍旧清澈透亮。
叶理很清醒,他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所以他在尽自己可能的为顾上北安排好一切,不因他的离去留下任何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