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不能再坦然,连李翔华这三个字都没有特意的忌讳掉,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到最后甚至带了点玩笑的意思,气氛一下子就重新轻松了起来。
霜在他脸上看不出伪装,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就松开了他的手。
柳应年又是一愣,闹不明白他嗯的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晃了晃神,转身继续带路往前面那些小吃摊子走。
“我都吃的差不多了,你还没吃饱吗?”
“……”
“那边,我觉得那个应该也不错,去看看。”
“……你是怎么挑的?”
“排队的人越多,大概东西就越好吃吧。”
柳应年把情绪收拢后,又和霜逛了两三个小吃摊子,他们渐行渐远,走走说说,之前看见疑似李翔华身影的事情,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没有再提起来。
只是柳应年心里知道还是受到了影响,他脸上又挂起了礼貌温和的笑容,再也没有露出过那种轻松肆意而不加丝毫掩饰性的笑。
离开小吃街前,他又看了那个方向一眼,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城有间百年老茶馆,据说日日茶香缭绕,不用进门,站在外面就能闻见从茶馆里面飘逸出来的茶叶清香,品味档次双全,是个休闲聚会的大好去处,老城的大小爷们儿和公子哥儿有事没事都爱往里钻。
柳应年只听说过,前世没来过一次,也没喝过一次,这回也把这一站划进了今天的日程表上,从小吃街出来就开车载着霜去喝了下午茶。
要说老城到处古色古香,处处保留着旧时的韵味,这间百年老茶馆也不例外,一眼看上去就很有年代感。
柳应年笑着对霜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老城的人大多都更喜欢茶,这点总不会错了。进去吧,我请你喝茶。”
周末这个时间要来这种地方喝茶是要提前预约的,不然根本没有位子。包间雅座通常也是订不到的,即使不是节假日,也一样很少会有空置下来的。
柳应年和霜的位子在楼下靠里面的台阶上,避阳的方向,老式的格子窗,光线虽然不足,设计的却不阴暗。
“我来。”霜拦住了柳应年想要替两人倒茶的手,拎起茶壶先替柳应年倒了杯茶,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柳应年收回手后,略想了一小会儿,含着笑说:“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替我倒茶?”
霜唇角微有弧度,浅浅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你喜欢,以后我可以随时做这些。”
柳应年无疑是受宠若惊的,霜这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跟柳应年这样的人说出这句话,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要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低下头喝茶。
霜同样在喝茶,品了两口后,手指停在杯沿,凉风吹过水面般说:“你更适合这里。”
柳应年讶然抬头,“啊?”
他从前世到今生,和老城的缘份可谓少之又少,因着李翔华和林枢的原因,他前世前前后后也不过来了几次而已,今生虽然有些不同,但以前世的人生轨迹而言,料想其实也就是这几个月的缘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比起新城,他更适合老城。
柳应年不觉有些新鲜。
霜看着他眼中讶色,略略补充道:“新城的年轻人很少有人喜欢喝茶。”
这是指受到长辈的影响和成长环境使然。新城的年轻人对喝茶一事并不热衷,聚在一起更多的是喝可乐、咖啡,总觉得喝茶过于老气,是老派人才会做的事情。而且就算是喝茶,大多数人喝的都不讲究。
新城的人要随着年龄的增长,上了中年以后才会慢慢显露对茶的喜爱。
老城的年轻人就不同了。
相较于新城存在的历史,老城的文化积淀和历史传承几乎是世所公认的齐全,也是被现代钢筋水泥西洋文化所污染最少的一座城市。因为它有太多的古老世家撑立,使得很多古老文化、教养和习俗得以保留。它既与时俱进,去糟取精,又不完全流之于俗,在最大限度上兼收并蓄,融合时代的元素。
老城的年轻人对茶的喜爱和需求是骨子里的。
他们耳儒目染,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到处是长辈和同龄人的影响,潜移默化,习惯喝茶。所以不管他们是为了所谓的面子格调,盲目跟从,还是为了附庸风雅,彰显气质,他们的生活都离不开茶。在家里离不开,在社会上同样离不开。
这就是两个城市的文化底蕴了。
霜其实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柳应年的饮食习惯和一般新城的年轻人都不一样,柳应年既不喜欢可乐,也不喜欢咖啡,他喜欢喝茶,还有纯净水,他喝茶的方式、那种举手投足间的熟稔,也更偏像于老城的年轻人。
他觉得,以柳应年的气质,扔在老城哪个角落里,都能轻易融入人群之中。
行为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语言有时候很难分辨真假。
但行为,尤其是日常生活上,朝夕相对,很难容得下作假。假得了一时,假不了分分秒秒。
柳应年微怔,继而一笑,“那大概是因为我不像年轻人罢。”
喜欢喝茶的爱好,柳应年确实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养起来的习惯,年轻的时候虽然也喝,但到底喝的少,喝的也不像现在这样这么讲究。后来年纪大了,把咖啡替换成了茶,反而越喝越有味道,喝茶喝上了瘾。现在却改不回去了,已经变成了完全的茶叶爱好者。
他爱喝茶只是心境使然,霜不了解其中缘由,还以为他也像老城的年轻人一样偏好于茶叶,这是个误解,柳应年却不能解释。
“你这样就很好。”霜说的平静淡然。
柳应年莞尔:“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还以为你今天情商……”
他话说一半骤然停住,霜不是很理解的问:“情商什么?”
柳应年脸色闪了闪,越来越苍白,低头猛喝了两大口茶,只觉得一阵心慌。
如果不是太了解你——
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时候起,他对霜竟然可以用上这样的句式?
他了解霜吗?
为什么他仿佛突然一下子就这么自然的以霜的了解者自居?
他怎么能……
柳应年一阵心慌,又怕让坐在对面的男人看出异样,克制了下心里的纷乱,重新抬头露出笑意,摇了摇头,干脆放下茶杯,双手叠在下颔,迎着霜的视线光明正大的打量回去,看了会儿后,尽量自然的回答说:“很高。你今天的表现太好,好到让我以为你的情商其实很高。”
霜还是不太懂,“情商很高不好吗?”
柳应年摇头笑道:“就是太好了,所以才不好。”
霜盯着他的笑看了会儿,才垂下眸看着杯中茶,又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这时茶馆的木质楼梯传来了几道浅重不一的脚步声,“咚咚咚咚”一串声响,有客人从二楼的包间里下来,到柜台上结账。
柳应年正心虚,趁机移开目光朝收银台看去,他这个位子看过去,正好可以将收银台那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是一群风华正茂高中生模样的男生,个个身高腿长,站在一起气势惊人。
最后一个从楼上下来的男生神态恹恹的,有些没精神,悠悠搭搭的迈步下楼,正要跟着前面几个同伴离开茶馆,一抬头,视线朝柳应年那边看过去,正好和柳应年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诶?”神态恹恹的男生一愣,低低发出了个惊讶的声音。
“玄?”前面的三个人闻声同时回身。
柳应年也有些惊讶,在这里竟然会碰到他们。但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最后下楼的那名男生已经率先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刘老师?”秋玄上了台阶,走到两人桌前,笑吟吟的打招呼。
柳应年礼貌的起身,微笑点头道:“你好。”
“沐老师也在。”秋玄瞧了霜一眼,眼角弯得渐深,“两位老师不告而别,害我们还担心了一阵子。想不到老师们看起来过的还不错。”
其他三人也看到了柳应年和霜,跟了上来,同样面露惊讶。
肖宗和林寒褚晃互看一眼,三个少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谨慎。时隔多日,他们对当初柳应年和霜去学校的原因,多少都已经心中有数。不过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都只和柳应年两人打了招呼,并没有上台阶来,站在下面,等着同伴。
霜的态度和肖宗三人是差不多的,冷眼看了看四人,淡淡说几句话后就把交流权全部丢给了柳应年一个人。
柳应年温和笑笑,有点为难的说:“你们人太多了。”
秋玄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两位,如果不是我们等下还另有安排,真想邀请二位到楼上一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也没那么不识趣,我过来只是重新认识一下二位。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他开门见山,说的直白。
柳应年瞄了霜一眼,见霜没有反对的意思,但也没有要表明的意思,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也是该给人家学生一个交代,于是伸出手温和道:“我叫柳应年。以后再见面,不用叫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