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魎之恋 ([日]木原音瀬)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日]木原音瀬
- 入库:04.10
『做什么?找我有事吗?』
德马心惊胆跳地问:
「夫人死了吗?」
癞蛤蟆以辗轧般「吱吱」的声音回答:『她被我吃掉了。』
「小少爷会得救吗?」
『我已经答应她了。』
德马觉得亮一郎很可怜,就算让阿米操心得很,他还是很喜爱母亲。一想到他再也见不到母亲,德马便仿佛感同身受般,胸口一阵痛苦。德马跪在嘴巴如鱼般一张一合的癞蛤蟆面前,恭敬行礼:
「请您大发慈悲,小少爷还年幼,能赐给我一点夫人的遗物吗?就算是一根头发也好。」
癞蛤蟆「咕」地叫了一声:
『已经都吃掉了哦。』
「求求您……拜托您了。」
癞蛤蟆像牛一样地咕咕叫着。
『你都已经这样拜托我了,也不是不能考虑啦。代价是……』
佐竹亮一郎粗鲁地关上格子门,脚踩绑带中统靴,喀喀地走在踏脚石上。进到家里面的他在泥土地上脱下靴子,横越走廊的婆婆探出那张像柿子干一样皱巴巴的脸,笑着说:「唉呀,老爷,您回来得可真早啊。」他只冷淡地应了声「嗯」便踏上走廊,然后又发出咚咚的脚步声走着,声音很大。
「德马,德马!」
他一边大声叫着德马的名字,一边走向和室,丢下黑色的皮包,把中折帽用力地丢在榻榻米上,接着重重盘腿坐在壁龛前,交叉双臂、皱起眉头。没多久,绑起和服袖子(注6)的田中德马走了进来,擦拭白皙额头上浮现的汗珠,绽开满脸笑意。
「……什么事这么好笑?」
德马只是带着笑,在鬓边「啪」地打了个响指。
「我生气这么好笑吗?」
德马点头,跪坐在亮一郎面前。越过打开的纸门,看得到外面的庭院,他指指庭院,右手在榻榻米上做出耙动的手势。
「什么啊,原来你刚刚在打扫院子啊?」
他慢慢点头。
「扫了又有什么用?再怎么扫,只要花瓣还没完全掉光,仍旧会一直落下,扫了还不是白搭?」
庭院中的老樱树已盛开。在无比狭窄的范围里,还紧凑地种着甘茶(注7)、常绿杜鹃(注8)、灰叶稠李(注9),绽放着花朵。在这间租来的家中,樱花原本就种在庭院里,小花则全都是亮一郎种的。
「老爷,需要给您上茶吗?」
婆婆从走廊上露出一张脸问道。
「好,拜托你。也给德马来一杯。」
「好好好。」
婆婆轻松地回答,接着回到后头,即刻送上热茶。闻到香味的同时,亮一郎「嗯」了一声,歪头想着:
「这味道好熟悉。」
婆婆一面说着「可不是吗」,一面微微点头。
「这是德马回乡时买回来的。」
「哦……」他低喃着,含进一口,乡下的粗茶有着不加矫饰的朴素滋味。上个月,亮一郎让德马回老家两星期,因为德马接到母亲病倒的电报。虽然德马母亲的病势一度沉重得起不了身,幸好医生开的药十分有效,四、五天便好了。德马表示母亲从没生过病,这回光得个感冒就卧病在床,让她深受打击。
「这么说,现在车子也能开到你老家了?」
德马绽放微笑。
「富江的身体好些了?」
他慢慢点头。
「那就好。」
婆婆边放下茶盘边叹息说:「其实啊……」
「德马不在这段时间,照顾老爷真的很辛苦呢。先不说别的,他早上醒来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德马』啊……」
婆婆感慨良深地低语。虽然亮一郎语气强烈地断然表示:「有什么好辛苦的!」她却摇头道:「不不不。」
「给您送上洗脸水,不是嫌太冷,就是嫌太烫。初春早晨天气还冷,给您准备厚衬衫,您就生气说『又不是冬天,这么厚的衣服穿得上身吗?』直到睡觉前都还在抱怨。就算给您铺被窝,您也嫌离纸门太远、垫被太多不好睡,不是吗?」
在德马面前,亮一郎就矮一截。他对婆婆使眼色,啧啧咂舌暗示她别再说下去,然而女人说到兴起,嘴巴没停下来:
「要想当老爷的妻室,就必须先向德马学习老爷的『规矩』才行呢。」
亮一郎赌起气来,激动地说:「什么我的规矩?随便怎样都可以吧!」但婆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说完想说的话,心甘情愿了,早早离开了和室。他失去发泄怒气的目标,一边咂舌说着「混帐、混帐」,一边一个转身躺在榻榻米上,就这样满腹不悦地滚来滚去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枕在对折的坐垫上趴着。
「德马,帮我揉肩膀。」
对方无声地来到亮一郎身边,跨坐在他的背上,腰椎随即感到有重量压下来。
光是想像到对方的两腿之间跟自己只隔一层布的距离,亮一郎的下体就开始发热;对方用力按压他的肩膀,淫邪的触感像是与舒服的感觉一起缓缓、深深地渲染进身体般,扩散到全身。
「我本来以为所谓大学,就是有学识、胸怀大志的人聚集的地方,不过实在不能一概而论。」
尽管知道德马口不能言,不会回答,亮一郎依然继续说:
「白天我跟助教与几个学生一起去荞麦面店,当时偶然谈到乡下的事情,我便说到自己小时候曾去凑热闹,看过公开处刑……那次应该是某些相信洋人会剥人皮取油脂的百姓发起农民暴动,结果为首者被砍头吧?你也一起去看过,应该还记得。结果我一谈到这件事,助教福岛竟然说『明治天皇治世,居然还有人相信洋人会榨取人油?太无稽了,你们家乡真是充满野蛮人啊。』」
亮一郎趴着,握拳咚地捶打榻榻米。
「我又提到麴祭的祭仪『赶牛』中,献祭的牛每年都会消失在神社境内,结果这时他再度嗤之以鼻,嘲笑我『一定是某个担任这种工作的人把牛藏起来,让它们看起来好像消失了一样。我光听就想像得出来了,你该不会长这么大了还真的相信牛会消失啊?』我实在太生气了,就把吃到一半的荞麦面从他头上倒下去,大骂他『混蛋家伙』。」
他告诉德马「可以了」,德马便从他的身上下来。面对面时,亮一郎对自己婆婆妈妈地一个劲儿抱怨突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你继续去扫地吧。」
德马点头,走出和室。亮一郎依然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不过受到竹扫帚扫除庭院的轻快声音吸引,他来到沿廊(注10)。
德马仔细清扫落在黄昏小小庭院中的纸屑与花瓣,并把它们集中起来。他的脸庞白皙得近乎透明,听说东北地方出身的人们,肌肤的颜色会被雪吸收而变白,所以德马也常常被误认为北方人。他的母亲富江肤色相当黝黑,所以若说这点像谁,应该是像德马死去的父亲吧。
他的头跟脸都很小,五官十分清晰,整体来说长相像女孩,身材纤细,却具备乡下人特有的矫健身手,即使是走惯山路的亮一郎,也赶不上德马的脚程与耐力。
亮一郎十六岁时,为就读第一高等中学预备科,带着奶妈田中富江之子德马来到东京,念完预备科、本科,进入大学,去年获任帝国大学理科大学的助教。
九年前他离开乡下时,说:「我要带德马去东京。」
他父亲听了一脸惊讶:「带个不会说话的男孩子去,能派上什么用场?」
他听了之后回答:「我的毛病很多,比起啰唆东啰唆西的佣人,不会说话的德马正好。」
父亲便笑了。
虽然他是以「必须有人照顾自己身边琐事」的名目带德马来东京的,事实上却是不想把年纪比自己大的同乳兄弟丢在乡下。亮一郎决定到东京的那阵子,有人要替德马说亲,对方是隔壁村的哑巴女孩。他原本满心以为就算长得再好看,不会说话依旧找不到对象,这下可得把德马安置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了。
亮一郎自觉到对德马的爱恋之情是在就读中学时。在那之前,他即使听到早熟的朋友谈起附近的姑娘,也只是轻蔑地觉得「真不检点」,提不起一点兴趣。
那年冬天,亮一郎染上了久违多年的严重感冒。小时候的他也曾经病重濒死,父亲慌忙从远方请来医生,但热度依然不退,他就这样昏迷不醒了三天。第四天早晨,亮一郎的烧终于退了,醒来便看到德马累垮似地睡在自己身边。
透明到看得见血管的白色手腕、苍白眼皮上长着长长的睫毛,双唇薄而鲜红。当他一边想着「好美啊」一边看向德马时,腰际便如搔痒般微微疼痛了起来。在这之前,他虽然也觉得德马白皙纤瘦,却不曾注意过对方的容貌及姿态;反正德马就是德马,说得白话一点,容貌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亮一郎比谁都信赖这个满面笑容、无法言语的男孩子。就算把再怎样不可能的难题塞给他,只要是办得到的,他就会笑着应承下来。德马代替了年幼时离家的母亲……不,对亮一郎来说,德马就是母亲。
看着男孩脸色苍白地熟睡,他的头脑与身体都骚动不已,莫名地无法平静下来,「这家伙真的是男生吗」的疑问在心中油然而生。即使小时候曾一起站着小便过,他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他滑出被窝,轻轻掀开德马的和服下摆,然而就算看到兜裆布,还是觉得不够……就在连兜裆布里面都想要看的时候,亮一郎勃起了。
亮一郎只好以「怀疑对方是否真是男生」掩盖初次发生的性冲动,然而在那之后,他对德马可耻的邪念并未消失。他郁闷地烦恼着「心心念念想着男性的的自己是不是疯了?」但是这件事又无法跟别人商量,再说他也无法远离德马……直到来到东京后,他才知道「男色」一词。都市的朋友告诉他「也有种男人是不爱女人爱男人的,在东京不只能买女人,也能买小孩跟男人」,他才恍然大悟,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