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那么王掌柜和田大人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
但眼下,尚无证据证实卫梓怡的猜测,故而这两位当日留宿郑府的宾客,依然要查。
魏辛闻言惊疑:“老爷和大公子?”
监视郑子梁她能理解,按照已知线索来看,香悦被杀一案,郑子梁嫌疑最大,可卫梓怡还让人盯着郑袁问和郑子昀,魏辛不得其解。
“照做便是,旁的不要多问。”卫梓怡冷声吩咐。
“是。”魏辛低眉垂首,“属下明白。”
栎清坊与内卫府之间相隔好几条街巷,内卫府众离开郑府,行过长街之时,卫梓怡突然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一座酒楼。
方才她着人去寻的郑小公子此时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不知他对面坐着什么人,郑子梁神色严肃,不苟言笑,与先前判若两人。
卫梓怡抬手,示意身后众人先走,只留一个魏辛,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酒楼。
酒馆中很是热闹,一楼大厅内坐满了酒客,酒香扑鼻,喧嚣声亦扑面而来,令卫梓怡皱了皱眉头。
店小二挂着笑脸上前招呼,卫梓怡并不理会,径直从其身旁走过,步履匆匆地踏上木阶,直奔二楼酒厅去。
从她发现郑子梁,再到此刻上楼一探究竟,前后不过几个弹指。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
等厅内情形囊入视野,郑子梁身边已空无一人。
相较于人更多的一楼,二楼便余了不少空座,但郑子梁对面的座位,桌上酒盏未撤,碗碟内余留两粒青豆,先前显然是有人的。
卫梓怡面沉如水,眼神阴冷,大步朝郑子梁走过去,执起钢刀敲了敲桌,质问他:“你在此面见何人?!”
后者却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身子歪倚在桌上,举止不端,扬着眉,语气轻佻:“原来是卫大人,敢问杀死香悦的凶手抓到了没有啊?”
卫梓怡冷眼瞧着他,半晌,言简意赅:“尚未。”
“呵。”郑子梁一声冷笑,将剥开的花生扔进嘴里,边嚼边哼,“浪得虚名。”
说完,他便起身,欲往楼下去,不再理会卫梓怡。
可他步子尚未迈出,一把钢刀便横在他喉头,刃口离鞘两寸,只要他敢往前走,便会横尸当场。
“卫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郑子梁收起笑意,脸上轻浮不再,斜眸瞥向卫梓怡。
卫梓怡拿刀的手四平八稳,语气亦冷若玄霜:“郑公子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否则,卫某可不敢保证,手里的刀拿不拿得稳。”
“你在威胁我?”郑子梁背挺得笔直,神色轻蔑,“原来这就是内卫府的行事之风,办案不见多么利索,杀人倒是顺手!”
“卫某如何行事,你管不了。”卫梓怡懒得跟他废话,开门见山,“最好给本官如实招来,你和陆无惜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二十一章
最后一丝轻视从郑子梁眼中消失,他面上浮现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又恢复如常。只是,再看向卫梓怡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
卫梓怡身后的魏辛也大吃一惊:“陆无惜?天衍宗宗主?!”
“卫大人在说什么?什么陆无惜,小爷我听不懂。”郑子梁试图不动声色。
卫梓怡手中刀口前倾数厘,虚着眼冷喝:“别跟我装蒜,你要是不说,卫某也只能动手,到时候内卫府五花八门的刑具,不知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扛不扛得住。”
郑子梁闷不做声,同卫梓怡无言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一声笑:“卫大人,你的目标既然是我,便莫平白无故地欺负小家伙。”
其人话音未落,一道破空声便灌入耳中。
说话之人偏了偏身子,飞镖从她耳旁刮过,叮的一声钉在后排桌上,惊得一众看热闹的酒客大呼小叫,转眼便作鸟兽散。
陆无惜着一身男子常服,易了容,此刻正抄着双手倚靠围栏,唇角噙着吟吟浅笑,神情戏谑:
“自聚福茶舍一别以来已去半月有余,卫大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叫在下好生惦念。”
魏辛大惊失色,不料陆无惜竟在这么近的地方,连忙提刀护住卫梓怡。
卫梓怡终于放下抵在郑子梁喉头的钢刀,转身看向吊儿郎当的陆无惜:“有凶案的地方就有你,陆宗主,你可真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怎么?卫大人怀疑郑府中的凶案是在下所为?”
陆无惜微微一笑,毫不介怀,“那大人可有证据,证明这郑府的丫鬟是陆某所杀?”
“先抓了你,再查案也不迟!”卫梓怡不由分说,当即动起手来,钢刀在掌心一旋,内劲激震,刀鞘闪电般飞射出去,直指陆无惜的眉心。
陆无惜挑起一侧柳眉,边躲边退,避开迎面而来的刀鞘,转眼又见银亮的刀刃劈砍而来。
哗啦一声,木质的条凳被斩作两段,陆无惜险而又险退至半步之外,故作惊惶,还能抽出空来调笑道:“卫大人未免太过心急,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大抵便是如此。”
魏辛在旁掩护卫梓怡,听得此言,顿时目瞪口呆,这魔教的妖女真是好不要脸!
一声厉喝伴着刀刃破空的脆鸣在陆无惜耳旁炸裂开来:“无耻!”
卫梓怡满面寒霜,已是怒发冲冠。
刀尖擦着陆无惜额头过去,削断一缕青丝。
陆无惜急退数步,姿态轻盈矫健地翻过二楼围栏,落于楼道转角之处,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好险好险,若挨了这一刀,岂不破相?”
她长睫一颤,朝卫梓怡抛了几縠秋波,“如是小女子这皮相被毁,可还能得卫大人青眼?”
“妖女!休要胡言乱语!”卫梓怡踏上围栏,径直追了过去,下手毫不留情,“若你落入我手,我必将你挫骨扬灰!”
双方你来我往数度交手,卫梓怡的武功自是略胜一筹,奈何陆无惜诡计多端,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怎么都擒她不住。
酒馆中空间狭小,卫梓怡施展不开,加之昨日才受了二十杖刑,后背伤势未愈,纵使她钢刀舞得令人眼花缭乱,可斩中的皆是些死物。
厅内宾客已散,陆无惜穿梭于桌椅之间,不时朝卫梓怡扔去一两个盘子扰乱视线,气人得很。
酒馆掌柜认得卫梓怡身上的官服,碗碟摔在地上劈啪作响,可他劝也不敢劝,只能哭丧着脸躲进角落。
今日生意已没得做,心里只盼着厅里两个煞星早些离开,莫将他这酒馆砸个一干二净。
楼下卫梓怡和陆无惜打得不可开交,楼上魏辛注意力被吸引,唯恐卫梓怡受伤,几步奔至围栏边,探着身子往下看。
突然颈后剧痛,魏辛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少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孔映入眼帘,她才恍然发现自己疏忽。
两起凶案的嫌疑人尚在身边,她怎能分心他顾?
若她倒下了,郑子梁去帮陆无惜,卫梓怡岂不危险?
重重顾虑浮现心间,魏辛竟仅凭一缕意志强忍下晕眩感,反手抓住围栏,止住下落的身体,一个翻身,与郑子梁迅速拉开距离。
郑子梁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全力出手居然没有把魏辛敲晕,愕然道:“你们内卫府的女人,身体都是铁打的吗?”
魏辛没搭理他,左手捂着遭受重击的后颈窝,右手抽出腰间短刀,神情凝重,一脸警惕,提防郑子梁再动手。
“哼。”郑子梁冷哼一声,心知凭着自己三脚猫的功夫,绝不可能是内卫府精锐的对手,便飞快后退,试图逃走。
魏辛洞察他的意图,来不及等身体恢复,连忙扑过去拦截。
郑子梁退到窗边,朝窗外看了一眼。
酒馆二楼的窗户距离外边儿的大街尚有丈许高,底下没有雨棚遮挡,他若跳下去,运气好的话大抵就断个手脚,如是运气不好,命都可能赔上。
魏辛已至近前,郑子梁咽了口唾沫,从窗外收回目光。
他年纪轻轻,还不想死,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险。再说了,就算他跳下去侥幸不死,被天衍宗之人救走,却也坐实了他杀人心虚,畏罪潜逃的罪名。
他虽是郑袁问的儿子,却未考取功名,一介草民而已,就算与陆无惜见面,他推说不识,也不是什么重罪。
短短数息间,郑子梁心念电转,便不再反抗,举起双手,非常识时务地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好姐姐,你别动手!我不会跑的!”
魏辛手里的短刀停在他身前三寸之外,对其怒目而视:“闭嘴!谁是你姐姐!”
尽管愤怒至极,但郑子梁身份特殊,必然要留活口,魏辛到底便没再动手。
但她也不敢放松警惕,岂知这混小子是不是在耍诈?
“老实点儿!”魏辛冷声喝道,“再敢耍花招,我便断你手脚筋,看你怎么跑?!”
断人手筋脚筋,郑子梁光是想想都觉得痛,不由得龇牙咧嘴,倒吸冷气,小声嘀咕:“真狠,果然最毒妇人心。”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激战尚未结束,魏辛担心卫梓怡,便一把拽过郑子梁,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呵斥道:“走,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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