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才华横溢,相貌堂堂,待人接物皆彬彬有礼,在京城小有名望,加之他又是吏部尚书郑袁问的长子,不知是多少佳人心中的良配。
而郑袁问的次子郑子梁却不成气候,不学无术倒也罢了,还爱惹是生非,与人争强斗狠,最恨旁人拿他同其兄长作比,在外没少给他爹惹事。
“大公子眼下可在府上?”卫梓怡问。
魏辛摇头:“大公子今日一早就出门,去了翰林院,眼下不在府中。”
卫梓怡沉吟须臾,对她道:“待会儿此地勘验结束之后,你将管家找来,就说本官有事相询。”
魏辛忙不迭点头应下。
说话间,众内卫已将土坑下的人骨大致清理出来。
卫梓怡亲自前去收捡尸骨,用细毛刷拂去骨骼上残余的泥土,细致观察骨骼形态,再渐次纳入匣中。
“胯骨上圆下宽,成桶形,这是一副女子的骸骨。”卫梓怡断言道。
她捡起一截指骨,目不转睛地查验,同时朝魏辛吩咐,“这名死者生前极可能也是郑府之人,你且着人打听打听,府上近些年可有无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的女子。”
“尽可能提供体貌特征,用以确认这副骸骨的身份。”
“是,属下明白。”
魏辛领命退去,卫梓怡则留于花园,继续筛捡死者遗骸,寻遍每个角落,以求无一遗漏,待回内卫府后,再拼接查验。
没一会儿,魏辛便领着郑府管家回来,向卫梓怡禀报:“大人,管家带到,说是有郑府近些年失踪之人的消息,但他要与大人当面讲说。”
“哦?”卫梓怡起身,拍了拍衣摆沾染的泥尘,看向魏辛身后身形略显佝偻的老人,目光四下一扫,遂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道,“老人家,坐下说吧。”
“不敢不敢,大人呐!”老管家连连摇头,说着便要朝卫梓怡跪下。
卫梓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其人胳膊,阻止他下跪,魏辛惊道:“老人家您这是作何?!”
老管家攥紧卫梓怡的衣袖,眼眶倏地红了,哽咽道:“老奴的女儿失踪半年有余,至今未闻音信,不知这院中所埋,可是吾女阿秀啊?”
“老人家,您的女儿阿秀身上可有容易辨识的特征?方才吾等发现的尸骨已不辨其容,兴许不是您要找的人呢?”卫梓怡问。
“能辨!”老管家说得斩钉截铁,“阿秀左手天生六指,就算只剩下一堆枯骨,老奴我也认得呀!”
卫梓怡眸心微沉,朝魏辛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率两名内卫退开几步,在旁看护,不允无关之人靠近。
“六指……”卫梓怡沉吟着,无奈叹了口气,“方才那具遗骸,左手确是六指。”
老管家纵然早有预感,可骤问此言,仍不堪其痛,悲从中来,嚎啕而哭。
卫梓怡一时不察,老管家便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大人呐!请你一定要捉住凶手,为我那无辜死去的女儿平冤啊!”
管家一把年纪,老泪纵横。
卫梓怡愁眉不展,但觉心中仿佛压了一座大山。
“老人家,您先起来罢。”卫梓怡轻声一叹,双手将其扶起,沉声道,“如此,便请老人家务必配合内卫府查案,我卫梓怡,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第十九章
待管家情绪平复,卫梓怡便开口问他:“你可还记得你的女儿阿秀,是何时失踪,可有向官府报案?”
“回大人的话。”老管家抬袖拂去眼角的泪水,嗓音低沉,俨然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小女阿秀是在今年四月份失踪的,老奴四下打听,遍寻不见她的踪迹,便在其失踪第二日向官府求助,可惜官府也无能为力,如今方知她已在此地长眠啊……”
言及悲伤之处,老管家双眼通红,纵然强忍泪水,却难免牙关发颤。
卫梓怡领着人到凉亭内坐下,进而问道:“老人家,你可将具体情形与本官细致描述一下么?阿秀失踪之前,曾去过什么地方,与何人接触?情绪可有异于往常?”
让痛失爱女的老管家回忆意外发生时的那段过往,无异于撕开陈旧的伤疤,往伤口上撒盐,可为了查清案情,卫梓怡不得不这样做。
老管家果真面露沉痛之色,他双手掩面,痛苦地说道:“此事实乃家丑,若不是阿秀已经没了,老奴渴盼官府找到行凶之人,是断然不愿同旁人提起呀。”
卫梓怡应他:“此案疑点重重,任何线索都有可能是找寻真凶的关键,还望老人家据实详细说来,莫要有所遮掩。”
老管家再次抹了把眼泪,沉声回答:“大人所说不错,老奴便也舍下这张老脸,将当初之事,与大人好好讲讲。”
卫梓怡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那阵子,阿秀时常魂不守舍,做事也粗心大意,老奴以为她病了,细细询问之下,她才告诉老奴实情。”
老管家叹了口气,痛苦地摇了摇头:“大人,实不相瞒,原来小女阿秀一直对府上大公子爱慕有加,她说那一日,大少爷在家宴上多喝了两盅,适逢院内服侍的丫鬟病了,她便给大少爷送了醒酒汤去。”
“大公子?”卫梓怡眯了眯眼,“然后呢?”
“然后……大少爷酒意未退,于是两个人……唉,真是家丑啊!”
管家长吁短叹,怒其不争,“可惜大少爷酒醒之后便不记得此事,阿秀欲向大少爷言明心意,老奴劝阻,她却因此与老奴大吵一架,跑出家门后便再未回来。”
“当初便该将她强留,哪怕打断她的腿,也比丢了性命强!”
老管家掩面痛哭,“谁知阿秀自此以后再无音信,老奴悔呀!”
卫梓怡眼神幽冷,问道:“阿秀离家之后,便再无人见过她了吗?”
老管家神色颓然,叹息着摇头:“老奴与阿秀置气,也想让她自己冷静冷静,所以没过问她的去处。岂知那日她竟一夜未归,后来再去打听,街坊都说不曾见过她,老奴这才去报了官。”
阿秀死后半年有余,人已化作一堆枯骨,彼时遇害经过究竟如何,自不能从老管家三言两语中获悉答案,还需收集更多线索,进一步查证才行。
卫梓怡暂时无从下手,便让老管家先回去等候消息,余下诸事内卫府自会跟进。
待其走后,她继续整理土坑中余留的残骸,直至郑袁问悠悠转醒,府上下人前来招呼内卫府众,道是午膳时辰到了,她才知原来已是正午时分。
“宫中应当已经下朝,府上大公子通常几时回来?”卫梓怡看似随意地询问来传话的下人。
那下人不假思索:“大少爷不留于宫中用膳,应当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卫梓怡长长哦了一声,将收纳尸骨的木匣交由魏辛保管,遂摆手让郑府仆役在前带路。
郑袁问醒了,已在厅中候着,照面便问卫梓怡:“卫大人,那案子可有进展哪?”
“案情复杂,尚无头绪。”卫梓怡摇了摇头,饶有深意地看向郑袁问,“前一案还未寻到凶手,梅树下又挖出一具人骨,郑大人,您这府上不简单啊。”
“这……”郑袁问张口结舌,愁云惨淡地叹息道,“依卫大人看,这两起案件,是否系同一人所为?”
“两起案子时隔半年,那骸骨为何会埋于郑府花园之中,又是因何缘故致死,目前都无确切答案。”
卫梓怡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在有足够的证据之前,不能先入为主,认为两个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人。”
郑袁问亦是愁容满面,莫可奈何:“如此说来,这案子难破呀!我这宅院里里外外不过数十人,怎会有这般穷凶极恶之徒?!可如何是好!”
“郑大人,不要着急。”卫梓怡轻抿一口茶水,云淡风轻地劝说道,“但人所过,必留行迹,这凶手再如何精明,也不可能抹去所有线索。”
她手中杯盏落于桌面,话音倏地一沉:“不管他藏在何处,内卫府都会将他找出来!”
这时,受卫梓怡之命仔细盯着郑子昀动向的魏辛来寻,见郑袁问也在,便凑近卫梓怡,附耳道:“大公子回府了,正往东莱院去。”
卫梓怡点头,示意魏辛她已知晓,但并未给出下一步的指示,魏辛也未多言,躬身告退。
不多时,郑家那位俊秀儒雅的大公子来到前厅。
他已回房换下官服,着一身玉白色的便装,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可谓风度翩翩,俊雅不凡。
来时,郑子昀已从下人口中获悉内卫府的卫梓怡来府上查案,故而见到卫梓怡时,他并不惊讶。
他先朝郑袁问行礼问安,这才看向客座的卫梓怡,拱手道:“卫大人,闻名不如见面,幸会。”
“郑编修。”卫梓怡并未起身,只轻轻颔首,便算应过。
郑子昀刚坐下,厅门外便传来另一道声音:“今儿挺热闹呀,大名鼎鼎的卫大人竟然来此地做客,可真是稀奇。”
来人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与其兄长郑子昀肖似,却多了几分稚气,吊儿郎当,站无站相,一身江湖打扮,看这样子似要出门。
郑袁问见到他,立即便沉下脸来,喝道:“没规矩!子梁,还不快快向卫大人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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