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姚妈妈才真叫惊讶,“牛牛,你朋友怎么在a大啊?不对吧。”她转头询问平时接送牛牛上下学的司机。
开车司机是个老兵,顶着一张憨厚的老脸略带笑意的和姚妈妈解释,“童先生他侄子也是这学校的,上次见面,牛牛一见面就黏上他同学了,听着应该是蒋家那小子的朋友,现在一块考到这边读书的。”末了,像是对冯臻印象不错,语气很是含蓄地赞了句,“那孩子不错……”
姚妈妈略有所思地瞥了眼自家老司机,对于这个一贯沉默寡言的老兵她自是了解,平时极少能有人在他嘴里得一句好话,这还没见到人,她反倒更好奇了。
牛牛扒拉着小背包跳下车,四下张望,登时就发现了站在门口那里的冯臻,欢叫一声,背着小书包就跑了过去,“哥哥……”
姚妈妈敛起眉目,紧随而下。
深秋带凉,冯臻穿着件合身的浅灰色针织长袖,下边搭配卡其色休闲裤,长身玉立,气质清濯,单是这么一站就如一盏聚光灯,极其吸引旁人的目光。
小姑娘这么兴冲冲的跑到来差点没撞到人,西门临近旁边的步行街,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冯臻顺势拎过她背后的小背包,揉揉她的小脸蛋,微俯身,略低的眉眼温柔,“吃饭了没有?就你一个人来吗?”
牛牛有些不好意思地蹭蹭脸上的手,转头看向正朝自己走来的姚妈妈,轻轻扯了下冯臻,小声道,“那是我妈妈。”
待走近,那种远远看去只觉清高自傲不容接近的气质更甚,只是冯臻现下温柔的神情反倒增添几许令人无法抗拒的如沐春风。
“姚阿姨好,”冯臻微笑颌首,“我是冯臻。”
姚妈妈跟姚静他爸是在一场春节联欢晚会认识的,那时候姚静的爸爸姚兴生还只是一个营长,而姚妈妈则是一个文艺兵,他们算不上一见钟情,但是这场在后来别人眼里看来像是政治联姻的婚姻里,姚妈妈从来都不是一个失败者,她懂得妥协,懂得迁就和包容,自然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同样懂得姚兴生的政治理念,他们幸福的婚姻来源于一点,那就是他们之间旁人所看不出来的共通处,他们同样擅于摆弄政治权势,只内外相辅,更加契合罢了。
姚妈妈锐利的眸子定定望向冯臻淡笑的眼睛,从他的面容五官到神情举止,再到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平静眼神的眸子,抿直的唇角略略掀起波澜,姣好如月的面容霎时柔和,“牛牛平时就多劳你照顾了,这孩子有时候有点娇气,但平时还是很听话的。”
冯臻朝她淡淡点了下头,“晚些时候我会送牛牛回去的,姚阿姨请放心。”
“妈妈,我还要去找姗姗姐姐呢,”小牛牛生怕姚妈妈半路改变主意,忙揽住姚妈妈的腰身,软着声音撒娇。
“你这孩子……”姚妈妈有些哭笑不得,她像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人嘛,只是……她抬头不由深看冯臻一眼,“那你好好玩儿,不要太晚回家。”
“好,妈妈再见。”牛牛一听这话,立马乖乖地欢快的挥手。
回去路上,姚妈妈始终低着头没出声,只是一想起冯臻与她对话的开口第一句,她就忍不住莞尔想笑,这孩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敏感些。她了解这类人,清高出尘,也许并不是自傲不自傲的问题,但是对于自己的羽毛一向很是爱惜,尤其思及他那双干净得似要看透人心的眼眸,她的心里微动。
临下车,她笑着对司机点头,“这孩子确实不错”,脸上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蒋立坤不在身边的日子,冯臻的生活一向过得很规律。
晚上那节课足足上了一个小时多,冯臻怕牛牛觉得无聊,事先让她自己拿了书本出来做作业,在他认真听课做笔记的时候,她也会很乖巧的不出声,自己写完了作业就拿着笔在空白本子上写写画画,自己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冯臻宠小孩,或者说他很喜欢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这种喜欢和他将蒋立坤当孩子一样宠着的喜欢是不同的,不掺杂其中各种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和小孩子在一起觉得日子过得简单开心,又没有那么多顾虑罢了。
“肚子饿不饿?”趁着老师转过身去,在大黑板上写粉笔字,冯臻歪过头小声问道。
牛牛摇摇头,只是扬着个小脑瓜四处张望,环视一圈,才做贼似的窃窃低笑,朝冯臻招着小手小声说话,“哥哥,你认不认识那几个漂亮姐姐啊?”
冯臻摁了下牛牛的小脑袋,有些无奈的感受到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捏着她的小耳朵,压低声轻笑,“乖乖写作业,待会咱们去吃你喜欢的烤串。”
小丫头欢呼一声,对上讲台上那个长胡子老头,笑眯眯地摇了摇小爪子,半点没被老师抓包的窘迫。
下课后,冯臻将牛牛的作业本该改掉的错处都给揪了出来,旁边仍旧拖沓着没收拾好东西的同学留在教室。
收拾课桌的时候又发现了几样不在冯臻带来的东西之内的物件,冯臻扫了一眼,没在意,是留是丢都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这种事,与他无关。
倒是牛牛多瞧了两眼,见冯臻脸上淡淡,撇着嘴没出声。
出到教室外的时候,那长胡子还等在外头,手里拿着个鲜艳好看的红苹果,褶子皮叠一堆,老眼笑眯眯地,牛牛一走近他就带着一抹慈爱的笑容慢慢走近。
“谢谢邓爷爷,”牛牛接过苹果,美滋滋地咬一口,朝他礼貌地道谢。
长胡子老头习惯性地捋了把他的灰白胡子,看到冯臻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和疑惑,很是得意地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牛牛最近长高了一点,回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呀?”叹口气儿,似是抱怨的道,“牛牛可有好些日子没来邓爷爷家里做客了,你邓奶奶前天做蟹球丸子的时候还老念叨你呢。”
牛牛小姑娘啃着红苹果的小嘴一咧,两只圆溜溜的眼珠登时亮了起来,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真的?”只是,她瞥瞥旁边的冯臻,其实她也挺喜欢邓奶奶的,但是漂亮哥哥看起来也好需要她的样子。
哎,我怎么能这么受人欢迎呢。小姑娘顿时陷入对自己不可自拔的崇拜中,捧着小脸忧愁得不行。
长胡子好笑地摇摇头,扭过脸细细打量了一阵冯臻,歪着头颇为好奇地问他,“我课上讲的那些都听得懂吗?”
冯臻毫不谦虚的点头,他认为自己学了几成那便是几成,懂或不懂的标准向来因人而异。
老头点点头,弯着身和牛牛说了一阵俏皮的小话儿,朝冯臻点头一笑,捧着课本颠着步子晃悠悠地走了。
冯臻一愣,他确信自己在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只老狐狸,老而弥坚的睿智。
过了足有半个月,当那个名为邓平顺的长胡子老头给冯臻打电话,让他周末到他家做客的时候,冯臻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已经泥潭深陷的事实。
从长胡子那里出来,冯臻回去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本每页每章每段都注了释义的相关资料,都是邓平顺这些年来自己整理出来的手札,换而言之,这也算低调地认下了一个领路师傅,至不济让冯臻再如从前那样自己一个跌跌撞撞地摸索过河。
冯臻一路沉默。
从长胡子那里回来的时候,沈清正提着别人送给冯臻的一袋子情书等在楼下,旁边路过的同学个个眼神不住地飘往她身上去,但这个特立独行,从来不惧旁人眼光的女孩只是这么端端等着,不焦不躁不慌忙。
“你怎么来了?”冯臻看一眼她手上的东西,淡淡问一句。
有时候人的改变是从一个常人注意不到的微笑细节开始的,就如在一开始认识之前,冯臻总喜欢以那句淡漠冷清的一句‘有事儿’来开头,而现在却是另一种问候语气,这让沈清觉得自己一切的努力都有所值。
“喏,这个给你,我那栋宿舍楼托我给你带的,怕像别的女生那样弄到你抽屉里,最后还得被收垃圾的清洁工阿姨给拿去当废品卖。”沈清将东西往冯臻怀里一塞,抖着眉打趣。
冯臻对这女孩子的守分寸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这人总喜欢压着自己的底线来撩拨自己,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烦厌纠缠的感觉,他们在一起相处感觉很契合,即便现在处于女追男的老套情节,他们之间也并不互相觉得尴尬和生分。
但冯臻知道他们不合适。
记得物理老师在讲课的时候曾说过一个永恒定律,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个‘性’不单简略涉及到性别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它牵涉的范围更多是在物体本质上来剖析。
两个太过有主见的人在一起,棱角太过分明,便只能像两只各自竖毛的刺猬,除了刺伤对方,别无他法。
况且,冯臻从不认为自己能够因为感情,在除了蒋立坤之外的人妥协。
你情我愿,仅此而已。
但是那时候的沈清看不透。
后来和沈清的接触还是无可避免的多了起来,原因很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