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你是半卷书还是朱煞?”麦包包问道。潘小溪把自己上下打量一回,愣道:“我当然是我自己半卷书啊。”麦包包蹲身抓起潘小溪的手一阵摇道:“那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为何,你为何昨天说话不一样?”潘小溪无力挣脱,只得提高音量道:“放开。包包,你很奇怪耶。”麦包包将手一甩道:“你不用狡辩,当天在七曲山,我都听到了,师父让你借半卷书之体还魂,你为鬼魅十六年,初入人体,手足软若无骨不足为奇。你与我母亲之间的恩怨我也不想理会,我更不会与钱府相认,但血浓之情我还是懂的,我只是不解,既然你们都已辞世,为何不将私人恩怨交由地府解决,还要强求还阳?若非看此皮囊是半卷书之躯,我断然不会救你。”潘小溪问道:“你是说你师父让我师父来占我的身体?你师父知道我会死?还有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不是在赶骷髅吗?怎么回来了?”连续发问后,潘小溪突然呼吸困难,晕了过去。麦包包愣了数秒,果真是半卷书本人,急忙托起她的脑袋,掐按起人中穴。
钱府后院的墙下,钱思语身穿护院的短打劲装,几次攀爬都滑落下来,身旁的喜鹊突然伸手把她一拉,两人隐蔽在梧桐树后。钱凛义领着两个男人有说有笑的从回廊拐角处走了过来,喜鹊伸手指了指,示意钱思语不要出声,钱思语望着父亲身后穿着官服的叔伯辈人物,嘴角一撇,又转望向三人中年纪较轻的男人,两眼直眨,毫无顾忌的把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番。三人经过时,只听钱凛义对着门窗紧闭的闺房高喊道:“喜鹊,请小姐到清茗阁来一趟。”喜鹊一脸惊慌的望着钱思语,却见钱思语两眼发直的望着陌生男人,不由得又气又急的推了推她,钱思语回头一脸茫然,似乎她方才并未听见钱凛义说什么,钱凛义的笑声又传了过来:“赵大人,赵公子,小女未见过生客,大概躲在屋中羞而不出。阵雨初歇,请到清茗阁稍作歇息,我亲自去找她过来。”身着官服的男人笑道:“钱大人,令千金乃大家闺秀,岂是犬子想见便可见得,无妨,无妨。”年轻男子恭立一侧道:“不敢有劳钱世伯奔忙,今日不得见,我改日再来拜会便是。”听着不绝于耳的笑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钱思语再次一撇嘴角,‘嚯’的站了出去,喜鹊急忙拖住她的手,拼命扯回树后。钱思语低声道:“爹爹说好明年替我择婿的,他骗了我,如今府中变故如此多,大娘出殡才几天,怎能替我操办婚事呢?我要找他理论去。”
喜鹊拎了拎手中的灰布包袱道:“可是小姐,您说了要离府去找潘姑娘,您要是找老爷理论岂不是自断出路?再说,喜鹊觉得小姐未必不想嫁,刚还看人家赵公子看得出神。”钱思语抢过灰布包袱就往捂嘴窃笑的喜鹊肩上一抡道:“休要胡言,谁想嫁给他,我是看上他那身紫身长衫,若是给小溪穿上一定也有模有样,你瞧他都没小溪高。”喜鹊盯住钱思语上下打量一番道:“可那和小姐您身上的装束一样,都是男装。”钱思语发光的两眼里瞬间灭了光芒,她蹲身往地上摸了点黑泥,往嘴皮上下乱抹一通道:“像胡子吗?”喜鹊点头,钱思语挎上包袱,拍了拍手掌:“那我走了,你记得通知我爹找人暗中保护我。”她摸着包袱的打结处,满心都是潘小溪离去前,调整背包肩带的身影,不由得多摸了几下,故意像潘小溪那般,迈开大步朝后院大门走去。喜鹊指着身边的院墙,又指着钱思语的背影,小姐她疯了吗?她不爬墙了?走大门儿?心里急着,可又不敢喊,眼巴巴的望着钱思语消失在回廊处,暗暗掰着手指在梧桐树下打转。
“站住。你是何人?”后院门童喝问道。钱思语把脑袋一昂,双目低垂,从上往下望了两名门童一眼,压低声音道:“奉我家公子之命,出府替钱小姐重新购置礼物,方才我随老爷、公子入府之时,你俩低头弯腰,毕恭毕敬,此番又为何阻拦?”两名门童有些纳闷的盯着钱思语好一番瞧,一个嘀咕道:“我瞅着他还真有点儿眼熟。”钱思语低咳一声,继续压低声音道:“我家公子即将与你家小姐订亲,如今钱小姐不喜欢这包里的首饰,我家公子让我立即出府去换置一批,这个包袱你们若要查看,从速查之,免得贻误我换置的时间,我家公子怪罪下来,我担不起,恐怕钱尚书大人也要归罪于你俩吧。”另一名门童吸了口气,侧头道:“我看着他也觉得眼熟,你瞧他也是护院打扮,应该是赵公子的随从不假。”随后两名门童把腰一弯,齐声道:“既然是老爷府上的贵客,小的们自然不敢误了大事儿,您请。”钱思语憋住笑,双手抱拳一挥道:“谢谢二位兄台。”跨出门槛,头也不回的离去。直到走出了很远很远,她喜得扯下包袱往空中一抛,高喊道:“小溪,我来了!”接回包袱,身边已停住几位惊讶的路人,脸上一阵发烫,低头间看到自己的护院打扮,立即把头一昂,从胸前摸出一张画像打开来,询问道:“请问各位有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路人们摇头走远,似乎没人在意她刚才的失态,钱思语定下心来,继续边走边往旁人询问。路人每一次的摇头,她心中的欢喜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消失,不禁有些担忧起潘小溪来,她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城中之人都未见过,会不会离城而去?想毕,朝城门口走去。钱思语身边的巷口处有个长得很对不起观众的男人,对着身旁的人道:“大哥,就是他,方才他抛起包袱之时,我听得真切,叮当有声,拿了他必有收获。”高瘦的男子手一挥道:“走,跟上。”两人一路尾随着钱思语离开古城,行到城东的幽湖边。钱思语扯下一根柳条挥了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抬袖沾了沾额上的细汗,蹲到湖边捧起一些湖水,还没撩到脸上,肩上的包袱滑了下来,撒了水,她扶好包袱继续捧水,包袱又滑了下来,再次弄撒了她手中的水,一扯包袱扯不动,扭头一看包袱正被抓在一个男人手里,她紧紧抓着包袱道:“你……”话未说完,肚皮儿上挨了一脚,在她落入湖中的时候,包袱也沿着她的手臂彻底的滑进两个男人的手中。“抢……”刚张嘴喊出一个字儿,便灌进一口湖水,她奋力挥动双臂在湖中挣扎,不仅游不回湖畔,而且眼睁睁的看着抢她包袱的歹人越跑越远。湖面的银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心里祈祷了无数遍:“小溪你在哪里啊?你快来救我。”
天在那一瞬间突然变了脸,空中的乌云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越集越厚,一场大雨来得突如其然。钱思语无力摆脱绵软的湖水,又遭遇兜头而下的大雨,她越挣扎离湖畔越远,越挣扎越觉得无力的身体正在下沉。不由得绝望得朝天大喊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爷,你为何要让我葬身于此啊!!!”湖面上起了一层雨雾,钱思语朦胧的视线中,一块长形的大黑影朝她的方向飞速前进,吓得她又一声大叫:“救命啊!有湖怪!”四肢一阵乱动,她‘咕嘟咕嘟’喝下好几口湖水,往湖中沉去,肩膀被用力的一抓,连骨头都疼了,整个身体从湖水中飞跃而出,又被甩上高空中,她望着脚下越来越远的湖面,呕出一嘴的湖水又失声尖叫道:“别吃我,别吃我,我的肉一点儿都不香。湖怪,你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送给邀争笑~
☆、39又进不归楼
‘叭嗒’一声,钱思语摔到一堆鱼网上,她摸着被雨水打湿的甲板,顾不得疼,冒雨爬起来一看,是一艘带遮雨篷的小木舟,湖面上有个黑衣男子脚尖轻点湖面,往木舟方向疾奔而回。木舟打起晃来,她慌忙抱住船沿的宽木板,伸出脑袋去又吐出几口湖水,这才回头对立于甲板上的男子道:“谢谢你救了我。”岂料黑衣男子一脸冷漠道:“脱了看看。”吓得钱思语本能的双手交叉护胸道:“脱……脱什么?又看……看什么?”男子立于雨中,单挑起右眉道:“兄台,你的双足在出血,你不把皂靴脱了,怎能看到伤在何处?”钱思语稍显镇定,往身边缩了缩脚道:“谢谢,呵呵,谢谢,我不疼。”男子一摸下巴,露出一丝浅笑道:“脱了吧,有伤治伤,淋过雨的伤处可就不好医了。来,我扶你到那边躲雨。”他朝钱思语伸出手去,钱思语把头一偏道:“不必了,谢谢这位大哥,我自己能行。我们这是去哪儿呢?”黑衣男子看着往船舱内爬行的钱思语一眼,放眼望向烟雨朦朦的湖面道:“兄台欲往何方,我便可将你送至何处。”钱思语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潘小溪的画像,可那份画像早已被湖水或是雨水淋得粘成一片,再也打不开来,她哭丧着脸道:“这位仁兄,你还是把我送上岸去吧,我是去找人的,可她的画像已经……”
黑衣男子并未转身,弯腰捡起甲板一侧的长篙,探入湖中,用力一拨,小木舟便向前方荡去,他道:“我乃粗人,舟中无文房四宝,炉边有碳,姑娘可以再画一幅,我不会回头,姑娘还是先看看脚上的伤吧。”钱思语暗自一惊,咬着下唇想,他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她望着男子撑篙的背影,张嘴问道:“你怎么……”她想问怎么不躲雨,可又转念一想,他若来躲雨,又有何人划船,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篷也多有不便,便闭了嘴。黑衣男子笑道:“世间哪个男子有三寸金莲?”钱思语闻言看脚,心中更是不安,默不作声的捡过炉边的黑炭,捏在手中把玩,她和喜鹊什么都准备妥当,唯独忘了换双大鞋,包了她这天生的短足。靴中泡满了湖水,脚背的旧伤渗出血来,又被湖水一浸有些疼痛,她看着甲板外的人和景,忍着。大雨中吹来一阵湖风,令她瑟瑟发抖,现在盘缠丢了,人又与陌生男子飘在湖上,若是不能尽快找到潘小溪,真要出了什么事情,那该怎么办?若不是过于思念小溪,她又岂会私自离府,不知道喜鹊照计划行事没有,爹爹应该派人出来寻我了吧?想得出神,喷嚏连连,她移了移,离火炉越来越近,直至冷得蜷缩在火炉边,不停的对自己说,要找小溪,不能睡,不能睡。沉重的眼皮还是搭了下来,无论她如何费力都睁不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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