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道:“不走就打死你!”
那流浪汉竟然似是痴呆一般,棍打在身上,他本就单薄破烂的衣服,更显破烂了。伙计们见他不反抗,打得更加起劲,欺负人,总比被人欺负要来得爽吧?
一群围观的人,竟然也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甚至有的人,还在捂着嘴儿笑着。那流浪汉嘴角流出血来,显然是挨打多了,受了内伤,围观的人一个个嘴角含笑,就像是在看戏一般。唯独一个衣衫破烂的孩子,看着不忍心,抱着一个伙计,喊道:“你们快把他打死了!他的嘴里都有血了。”
伙计把孩子甩开,道:“他不走,就打死他!”
孩子哭道:“求你们了,别打了,真会打死的!”
伙计边打边嚷嚷:“你走不走?”
左残和七七走过这巷子,看到被打得半死的流浪汉,左残把伙计推开,皱眉道:“就连一个孩子,都知道这样会打死人,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伙计道:“这人是个痴人,不会说话,不会做事,也不知道疼,不知道冷,整天就蹲在人家的墙角处,谁家看到他,都是拿棍棒招呼的。客官你是外面来的不知道,我们这的人都管这人叫扫把星。谁家门要是给他蹲上一小会, 准要倒霉,那天,就会惹来很多祸事,何况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要不打到他怕,今天你把他拉走了,赶明儿,他又猫回来了。”
小孩子拿起自己的衣袖替流浪汉擦去嘴角的血,那流浪汉留着长长的胡子,胡子和头发又长又乱,身上又脏又臭。
那孩子竟然不嫌他脏,也不嫌他臭。
流浪汉虽然邋遢不堪,可是却有美丽动人的眼睛,这双眼睛,实在与这一身邋遢模样极不般配。他的眼睛正盯着左残悬在腰间的酒葫芦。
左残道:“你想喝酒?”
流浪汉点头。
左残将酒葫芦解下来,递给流浪汉,流浪汉咧嘴一笑,接过酒葫芦,一口气喝个精光。
左残叹口气,道:“任谁都看得出来,你给打成内伤了,有了伤还喝酒,是不是嫌死得不够快?”
流浪汉喝光了酒,将酒葫芦递还给左残,左残道:“这葫芦不值几个钱,送给你了。”
流浪汉将酒葫芦别在腰间,轻轻咳了咳,咳出不少血。左残叹口气,递给他一小锭银子,道:“拿去看郎中吧。”
流浪汉竟似不知道这是银子似的,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接银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开去。
小孩子跟上去,道:“你好好呆在破庙里就是了,怎么跑到这来受罪了。要不是我刚才给你送馒头,不见了你,一路找来,你就是被人打死,也没有人知道。天快黑了,我送你回破庙,我就得回家去,要不姐姐和爹爹要担心的。”
他也不知道流浪汉有没有在听他说话,但他习惯性的一个人自言自语。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小狗。小狗摇着尾巴,快快乐乐的跟着。他拿出馒头,叹口气,道:“刚才给人推得我摔倒了,这馒头都摔脏了。今天只怕你得饿肚子了。”
流浪汉拿过馒头,也不管脏不脏,一边走,一边把馒头的皮揭下,一边把皮吃了,再把里面的馒头分成三分,一份给小孩子,一份给小狗,一份自己吃下。左残发现,那流浪汉自己吃下的,除了脏皮,便是最小的一片馒头。心中暗想:“这痴汉细心得很,哪里像个白痴?他的眼睛很美,更不可能是白痴的眼睛。”
左残看得心头发酸,走到小孩子面前,道:“这人是你的亲戚吗?”
小孩子道:“不是。我和旺财在外头玩,看到他给好多人欺负,不会说话,也不会赚钱,老是没东西吃,经常吃别人扔的馊食物。我看他可怜,就帮他找了个破庙,让他在破庙住下,我在外头饭店里帮人洗碗,换点钱,有时候,老板会赏些包子馒头什么的,我们三个就分着吃。”
左残道:“三个?”
小孩子道:“嗯。他,我和旺财。”
小孩子指着小狗,道:“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了。”
左残忍着心酸的感觉,道:“你多大啦?”
小孩子道:“我呀?七岁啊。”
左残叹口气,道:“你家人呢?怎么这么小就出来赚钱了?”
小孩子道:“我爹眼睛瞎了,不会干活,家里就姐姐靠刺绣换点钱。姐姐和爹爹不知道我到店里帮人洗碗。要是他们知道了,他们会难过的,你们不可以告诉我爹爹和姐姐哦。家里的饭菜不多,不够旺财吃饱,所以我要出来赚钱,旺财和他,才不会饿着。”
左残拿出银锭交给小孩子,道:“这钱你拿着。去买些吃。”
小孩子摇头,道:“爹说了,我们家虽然很穷,可是,穷人要有穷人的骨气,不可以平白无故要人的钱的。”
左残望着流浪汉,道:“他给人打伤了,要看郎中,要是没有钱,就不能看郎中,会生病的。这钱你拿着,等你赚到很多钱了,还给叔叔,好不好?”
小孩子想了想,道:“那我要怎么找你?”
左残道:“我断了一只手臂,你要找我很容易哦。”
小孩子哦了一声,把钱接过来,咧嘴笑道:“我叫朱凌风,但大家都喊我朱小弟。我就在如意楼洗碗。”
左残哦了一声,看着小孩子和流浪汉越走越远。
小七叹口气,道:“这世间,可怜人太多,你怎么一个个照顾过来?当初你帮我是不是也像现在帮他一样?只是同情可怜?”
左残温柔的望着她,眼中一片柔情,蜜意甜甜的腻进小七的心里。
小七的心,如同被平静的湖面被春风抚过,眼中所见,只是翩翩少年的柔情蜜意,再也看不见那只空荡荡的空袖子。
左残柔声道:“七姑娘与他怎么会一样?他是个神智不清的流浪汉,我就算帮他,也只是一时,那孩子对他的帮助,才是真的很大。七姑娘才貌双全,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可怜,难关只是暂时的。像七姑娘这样富于智慧的女人,又怎能与他一个神智不清的流浪汉相提并论。”
小七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眼睛,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却偏偏想不起来,他会是谁。从这条路走去,可以走到我家,我想回去看看,你陪我一起去,好吗?”
家,在每个人的心中,应该是温暖的,可小七想到家的时候,只能想到一片被大火烧毁了的废虚,和寒冰夹着的血腥。当他们走到严府的时候,小七愣在门口,记忆中的废虚,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红墙绿瓦?这屋里的主人是谁?
小七无力的靠在左残身边,道:“这里本来己经被大火烧成了废虚。是谁,将这废虚重建?里面居住的,又是谁?”
左残叹口气,道:“我们去打听下,不就知道了。”
小七摇头,道:“不了。去打听了又如何?这本是严府的宅院,可如今,严家被灭门,这宅院也易了主。就算我们进去,难道还能让人家搬走么?这几年来,若不是阿婆一直陪着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左残叹息一声,道:“七姑娘,你放心,从此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会照顾你的。”
小七轻轻嗯了一声,眷恋的看着这曾经属于她的一切,许久,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红色的大门被打开,一个华服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眼神怪异的看着小七。小七望着这双眼睛,望着这副容颜,颤声道:“大哥!”
左残吃惊的望着小七,道:“你的大哥?不是己经……”
小七揉揉眼睛,道:“我一定是发梦了,要不然,就是见鬼了。”
严大公子笑米米的走过来,看着小七,看着小七耳垂边的一粒红色的小痣。道:“七七。你果然回来了!快随大哥回家里去。”
小七茫然的任由严大公子牵着手,走进富丽堂皇的严家大院,如果这是梦。小七宁愿不要醒来。
她忽然想,走进院子,不知道是不是能见到她的父母亲。如果大哥的魂魄能回来,那,父母亲的魂魄,是不是也能回来?
左残跟在小七身边,步入严府大院,只见院内,回廊九曲,雕龙刻凤,林荫掩映,虽有雪压枝垂的萧条,却也难掩那富贵繁华。
严大公子牵着小七,嘴角含笑,状似亲密。
而小七,却是一脸的迷茫,显然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大哥很是迷惑。
左残警惕的留意着严大公子的一举一动。只是,他不熟悉左家的一切,他实在看不出,这位严大公子,有什么破绽。
严大公子道:“我听到下人说见到你到处打听江小浪的事,我就猜,这个人,一定跟江小浪有关系。要么,是亲人,要么,是仇家。所以,让人分外注意你。今天我走出来,看到了你。看到你耳垂上的小红痣,我就确定是你了。”
小七终于开口了,道:“大哥,我又在做梦了,是么?你托梦给我,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爹和娘呢?我们都回到大厅了,为什么还不见爹和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