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秦睿抿嘴笑起来,他抽过那只烟扔进烟灰缸里,“我也不需要。坦白说,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想很多东西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攻城战虽然普遍艰难,但围城的一方只要有足够的军备和粮草,即便是拖也能拖死守城的。况且,楚易,你都已经开城门了,我还需要和你做交换吗?”
“秦睿,你就不能真正让我一次?”楚易嗤笑一声,清了清喉咙,继续道:“也许你不需要吧,我也不想再兜圈子。”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注视着秦睿道:“我很喜欢你,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有未来。也许这样的想法存在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我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并下决心想要做出改变的时间并不太长。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糟糕,从一开始到现在,这样的关系酝酿出的感情也许你会耻笑我吧,很丢脸对不对?但它确实存在了,无论如何,我希望能努力维持下去,哪怕是我单方面的改变和努力,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秦睿,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不是真的不一样,但你在我心里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以你的身份地位,我能给你的东西恐怕很有限了,但我会努力。”
楚易忽然觉得舌头发僵,努力,最贫瘠的字眼,最无用的承诺,他只是想尽力表达出他能给予秦睿的极限,但这份极限似乎仍然太少,猛然间他几乎开始憎恶曾经的自大,肆意挥霍的温柔即便那些温柔不一定真实。他诚惶诚恐的开始想,如果自己更温柔点呢,更放得下那些无所谓的面子一点呢,是不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会更近一些,是不是今天他坐在这里说这番话的时候不会如此害怕和担忧,是不是他即便说爱,也不会显得可笑而卑微?
但他已经尽力了。
他在秦睿面前也许就是一个赤贫的人,他需要极大的勇气才敢对着一个富足的人说爱。从自大到自卑的极大落差给予他的痛苦和阴霾随着感情加深愈发的加重,因为他面临的并不是一段正常的感情,而是脱胎于畸形关系下单方面产物,他的自卑不仅于他的一文不名,更源于那段耻辱般的开局游戏。
他输得彻底,他却要为爱捡起耻辱和自尊,直面对方冷漠的目光撕裂开热血澎湃的胸腔,指着那颗跳动的心告诉对方,这是他的唯一,唯一给得起,唯一心甘情愿给出去的东西。
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是不够。
他怕,他怕秦睿嫌那些鲜红的血脏了手。他怕他全部的热情都不足够打动秦睿那颗坚冷的心。他怕对方连游戏的机会都不在给他。
这大概是爱的悖论,越是要证明越是对自己残忍,越是对自己残忍越是怕对方的拒绝。可是明明是因为喜欢和愉快才想要亲近,却因为无法忍受分离而苦闷非常。
秦睿看着楚易变得深沉而迷离的目光有些心惊,对方那种无法言表的痛楚就那样堂而皇之的浸入到他的血液里。既然这样的决定如此的困难,他不明白楚易又何必继续往泥潭里跳呢?既然他分明知道这条路没有欢愉,那么又是什么力量在驱动他做出这样的表白呢?
他好像应该期望楚易在他的压迫下继续蹦跶几下,也许在更强烈的绝望之下,楚易还能给这段关系带来那么一点点残酷下的乐趣。但这份带着血和硝烟味道的言语却同样让他惊挫无比,没有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的,更没有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秦睿那副精密严缝的大脑即可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或者是一种后果,永远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带着鲜血淋漓的痛苦对他说一毫厘的爱。错过了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高压政策下,只有揭竿而起的反抗和丢盔弃甲的逃离,不会,绝不会有不计后果的如影随形。而这个人是楚易,他不愿意承认纵容过的楚易。
他从来未曾品尝过这样的滋味,他奇异于在他那座荒芜而灰暗的围城中从墙角边窜出的幼苗,这是始料未及的。即便是秦睿,也无法知道应该怎么做,是留是除?怎么留又怎么除?
而他十年如一日的强大惯性思维机制在这一刻其实根本就刹不住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覆盖于棋盘之上的手,按照既定的策略以一往无前风驰电掣的汹涌气势淹没那一众的白棋,在这之后,如同每一次操盘每一次控局,满盘皆煞。
棋子终归是棋子。幼苗也终不过是幼苗。
“楚易,有企图心是应该的。不过我不喜欢你打我的主意,我确实给了你谈条件的权利,但是这件事,你不够资格。”秦睿叹了口气,他冷硬直白的拒绝显然给楚易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和失望,那种热情被打击而退缩的痕迹实在让他再次觉得了无生趣,立刻结束这段关系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他今天的目的,不过话到临口了,却又变了。
秦睿想,也许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残忍一些,过了今天,也许这场游戏才真正的开幕。至于楚易和他的表白,所有人都只有自己为自己负责,“维持现状不好吗?我以为我们都足够成熟明白其中的尺度。”
楚易点点头,他已经混沌的脑子里只想到一点,至少这段关系还没有终止。
可是巨大的失落感还是笼罩着他全身,参杂着痛苦的感情亦同样不曾得到任何解放,辗转反侧其实都是苦。
他喝了很多酒,喝的时候想如果秦睿拦着他,他一定不会像以前一样当没听见,他一定规规矩矩的停下来,这大概叫是听话罢?他自嘲的想,软耳根子也没那么不好,受着几次还不就习惯了。但是秦睿没有出声阻拦他,秦睿只是坐着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楚易就一直等着,好像固执的等一种期望。然而酒精渐渐麻痹了意识,他只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火烧般的胃液和酒精混杂着撞击他。沉痛的大脑好像被一只手往四周撕扯着,他从来没有醉到这样的地步。
秦睿看着那只手连酒杯都抓不稳,倒酒的时候完全入不了杯,洒了一大片在桌子和衣服上。他皱着眉将酒瓶拿走,起身扶起楚易,对方已经是死醉,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特别特别的沉,这种需要力气去支撑的重压却莫名让秦睿觉得有一丝心安,他顺势拿方巾擦了擦楚易嘴角流出的白酒液,发怔的看着靠在他肩头的侧脸一会儿,“你还行吗?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明知道楚易已经不省人事,是回答不了他的,他只是随口一问,带着一贯的体贴,醉了还是没醉都没有区别。如果不那么假惺惺的温柔呢?
秦睿隐隐觉得不舒服,酒气太重,太刺鼻。
第六十八章
辛辣的酒气可以将肺烧穿,浓烈酒精在楚易体内继续发酵,眼耳口鼻都成为酒味逃逸出身体的通道,然而他的胸腹还是成了酒液的葬场,焚烧着他的整副躯体。
楚易想吐,他吃的少,胃里基本都是酒,强烈的刺激着胃壁。一股混杂着胃酸的酒液涌上喉头,楚易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刺激的味道充满了口腔和鼻腔,不过他已经算是酒入膏肓的人了,能吐出来倒是要好受得多。
只是胃里没有东西,全是酸液与酒液,吐到后来就仿佛要把整个心肺都从胸腔里抽出来一样,鼻涕眼泪混染着满脸都是。等吐得差不多了,楚易嗡嗡作响的脑袋中才终于挤进了一丝模糊的意识。
秦睿被他吐了满身,酒店套房的地毯上也是黏湿一片。楚易吐到脱力,也不管脏不脏,顺着秦睿的腿就往地上坐。
秦睿伸手揽着他的胳肢窝网上提,拖着他往床上带,楚易重得跟死猪一样,也不愿意动,对方让他移一下身子他就像遇到了阶级敌人,称砣一样吊在秦睿双臂上。要是秦睿力气稍微大了点,他就开始挣扎。
“楚易,到床上去躺着行不行?”
楚易是听到这句话,不过他浆糊一般的脑子也搞不清楚对方的意思,只是知道那声音是秦睿的。他脚上使了点力,算是站了起来。
“过来,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去躺一会儿吧。”
楚易端端的立在原地,突然重重的哼了一声,他摇摇晃晃向秦睿撞过去,揪着对方的衣领道:“我怎么就没资格了?我告诉你秦睿,老子喜欢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咋就没资格了?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老子长得对不起你还是怎么地?我看你被操的时候不是还是挺乐意的吗?”
楚易顿了顿,眉毛都拧巴成了麻绳,吸吸了鼻子胡乱靠在秦睿肩膀上抹了抹,又道:“你说我们哪儿不合适了?”
他已经一副醉鬼的模样,偏偏硬着脖子做出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表情,“第一,我长得对得起市容吧,和你一起出去不给你丢脸吧。第二,我楚易虽然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是烂锅配烂盖,你他妈当初缠着老子,合着我总算还是对你胃口吧。第三,我们性生活不是挺和谐的吗?长相,性格各方面都合适啊,怎么就不能走下去啊?你怎么就不能喜欢我啊?我哪点做得让你不满意了?
你说出来啊,大不了我改行不行啊!我以后都顺着你,都依你好不?”
人说酒醉吐真言,楚易这话虽然是耍无赖,跟个树懒熊一样撒皮缠上去,但他是真的还不死心,哪怕是面子里子都光了连最后一点自尊的皮都扒了,他还是想要秦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