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摇啊,苏岸。
别动摇啊。
混混噩噩的苏岸拿起震动着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你个死小子总算接电话了,王酬这边都翻天了你知不知道,你赶紧给我回——”
陈隧的狂躁的声音响到一半,苏岸就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
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埋进被窝里,苏岸假装听不到手机不停的震动,只是紧紧闭着眼,告诉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
然后他真的就慢慢睡着了。
看,什么事,只要坚持,就一定能做到呢。
被被窝里不足的氧气给闷醒的苏岸,下意识拿过手机看时间。
凌晨3:20。
手机提示有7个未接电话和一条未读短信。
苏岸沉默了很久,最后滑屏解了锁。
“老大受了重伤,从韩国回来今天才醒,王酬私立医院301,爱来不来。”
看了三遍才读懂了短信意思的苏岸手一抖,手机就啪的一声掉落在床上。
手机屏幕啪地暗了。
*******
“杨立失踪了,只抓到了赵珍珍。”陈隧坐在病床边汇报着。
病床上躺着的男人脸色比白色床单还要惨白,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声音也极其虚弱,但音调却是平稳而冷静的。
“找到,杨立的姐姐杨萍,就能,抓到杨立。”
病床上的男人说话明显都是艰难的,却一字一顿地下了命令。
陈隧也不多问为什么抓到杨立的姐姐就能让杨立束手就擒,他从来不质疑或者好奇苏西棠下达的每一个命令的原因,哪怕这个男人还躺在重点看护病房中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立即点了点头,陈隧站起身还想说点什么,又知道他的老大从来不需要任何的安慰,最后只是为床上的人捻了捻被角,默默退出了病房。
关上房门后,偌大的病房只剩下苏西棠一个人。
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着3:50。
苏西棠缓缓地回忆着,确定自己应该好几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而在他的人生里,也从来没这么大意过,在不确定门外是谁的情况下就贸然打开了门,以他的身份,只一次这样的松懈就可能是死亡的代价,即使侥幸逃脱,也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前来刺杀的人尽得先机,尽管苏西棠也伤了他,但那个杀手最后还是逃走了。
幸好苏岸没事,杨立一开始目标就只有自己而已。
苏西棠有些庆幸地想到,下一刻又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却连保持扬起嘴角的力气都不多。
盖在身上的棉被很厚,病房中也开着充足的暖气,是陈隧说他重伤所以打开的。
苏西棠却还是觉得冷。真的很冷,手和脚,骨骼和五脏六腑,都像冻在冰块里一样,连呼吸间都像能随时吐出冰渣一样。
睁着眼的苏西棠缓缓眨了两下眼,只能承认连眨眼都觉得累,只能闭上眼开始尝试入睡。
就像躺在冰风呼啸的雪原中入睡。
不过所幸,在两个月前,这是自己每天都要做的事,他只是需要重新习惯而已。
似乎过了很久,又像是刚闭上了眼,病房门外守护的几个人忽然发出了声响。
“……小少爷……可算来了……”
“……老大他已经休息了……是伤得很重……可以进去……”
……小少爷?
传来门扉摩擦地板的声音,轻轻想起在寂静的空旷房间里。
就像永寒的极地终于有了光。
苏西棠颤抖着睫毛,却还是放弃睁开眼。
毕竟不睁开眼,就可以告诉自己极光不会消失,不是么。
墙上的时钟显示着3:59。
从出租车下车后就跑进病院的苏岸现在呼吸都很有些急促,轻轻打开门后,苏岸立即就压抑下自己有些大的呼吸声。
雪白的房间,雪白的床,床上雪白的身影。
明明房间里暖气开得充足,苏岸却下意识觉得,病床上的人肯定觉得冷。
站在门口的苏岸,并没有再前进一步。
明明是收到短信后就立即打电话叫了出租车,在一片茫茫黑暗中穿过大半个城市赶到这,然而走到这一步,苏岸又立即被心里的胆怯给打败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
反正这个人已经急救过来了,有整个王酬的那么多人在,一个黑道教父怎么会缺人照顾,真不需要多自己一个。
反正,自己也只是过来看一眼的,不是么。
苏岸用力眨了两下眼,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影,然后默默退后两步,将房门重新关上了。
苏岸没有看到,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病床上的男人就立即睁开了眼,侧头看向他关上的门。
他再一次的,把那人关在了门的另一头。
和负责看守在病房外的几人解释了一下,苏岸转身向电梯走去。
背上因为剧烈运动而沁出的汗早已冷却,冷冷湿湿地粘着很不舒服。
赶紧回去洗个澡睡觉,苏岸这么告诉自己。
到了一楼的苏岸,在向大门走去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为自己带上口罩。
苏岸一眼扫过去,似乎在医生的下巴上发现了两颗痣,然而很快就被口罩遮住了。
发现了苏岸的视线,医生对着苏岸点了点头,苏岸也回应着点了点头,很快向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医生回过头,看到少年头也不回地从大门出去了,才转身向电梯走去。
怎么觉得刚刚那少年有些面熟呢,医生有些困惑地想到,却很快排除杂念,冷静地按下了3层的电梯按钮。
*******
“徐医生,这才2个小时又要做检查啊。”
病房门外的王酬小弟有些困惑地说道。
“虽然从重点看护室转出了,可依旧处于关键时期,每隔两小时检查一次是必要的,放心,如果手脚轻一点不用惊醒董事长的。”徐医生耐心解释道。
“行,我们两个和你走。”其中一人笑着说道。
推着苏西棠的病床,徐医生和两个看护人走进电梯。
电梯里还有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正研究着手中的体检报告,看到有人进来也只是匆匆点头示意,立即又转回视线继续看着手中的报告。
在王酬的私立医院里医生素质都非常高,在王酬中素来是做打手的两个看护人高中都没毕业,对待高学历的医生都有点崇拜,于是也不敢多打扰,沉默地站在病床旁边。
只有徐医生忍不住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医生,眼神中满是哀求和恐惧。
似乎感受到了徐医生的视线,埋头看着报告的医生也抬起头向徐医生看去,目光一片寒冷。
医院监控室里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
监控人员仰着脖子躺在座椅中,已经失去了呼吸,喉咙处被割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医院各个地点的监控画面正常显示着,只是恰巧电梯处的监控画面播放屏幕上洒满了鲜血,看不清情况。
*******
“——叮。”
2楼到了,电梯门慢慢打开。
只有一个人走出了电梯。
戴着口罩的医生慢慢推着手中的病床,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我知道你醒了,苏西棠,别装了。”
医生斯条慢理地开了口,仿佛像是散步一样悠闲,低头一把掀开盖在病床上的棉被,随意扔在地上,遍啧啧两声感叹道,“看来我真是把你伤得不轻啊,你应该到现在都动不了吧,也就是这样,我才敢大大方方出现的。”
躺在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冷漠地看着扶着病床向前行走的人。
“我其实老早就听过你的名头了,其实杨立他给我的价钱并不高,可我想着外头把你传得那么有意思,想着来会会也好,不过其实还挺失望的。”
医生看似在对着苏西棠讲话,不如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说着:“不过在韩国虽说失望,但来了A市真觉得有意思多了,不愧是你手里的城市,我花了好大心思才没被你的人发现,还有这家医院,应该是我潜入的医院里最难混进的一家了,有意思,大爷我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感谢,”医生打扮的男人停下脚步,慢慢笑道,“我会让你死的痛快点的。”
即使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脸色惨白到近乎可怖的男人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听到一个不咸不淡的消息,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分。
取下脸上的口罩,露出下巴上两颗痣的男人将带着手套的手伸进了口袋里。
灯光下人影被拉得老长,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人影在渐渐扭曲。
“呯——”
枪声陡然响起!
一捧血花溅起,蓝白格的病床服晕染开一抹血红。
病床上的人眼睛猛地睁大,面对死亡威胁都镇定万分,此刻却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
“怎么可……”
男人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淌着血的胸口,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堵住伤口,却毫无用处,不断有鲜血淙淙从指缝间溢出。
艰难地回过头,男人想看看到底是谁对自己开了枪。
还是被病房外那些看护人发现了么,可恶……自己一个在美国都被高价悬赏的杀手,竟然要死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