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转角处的少年依旧谨慎地举着手枪,用枪指着倒地的男人慢慢靠近。
视线渐渐模糊的男人终于看到了少年的脸。
不是他以为的王酬的那些打手,是在一楼碰到的那个少年!当时那个少年明明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了!表情那么自然原来都是在演戏吗!
大抵是因为即将要死亡,濒死的杀手终于回忆起来了为什么觉得这个少年眼熟,因为在韩国的机场也见过他!
可恶,竟然就这么被骗过了……自己一个骗人杀人无数的人被骗过了……这个少年……特么难道是演员吗……
不甘地闭上眼的杀手先生,并不知道自己的确猜到了真相。
苏岸方才还坚定握着手枪的手,在放下手臂后反而开始微微颤抖。
苏西棠吃力地侧过头,看着去而复返的少年,看着他通红的眼,苍白的脸和颤抖的手臂。
苏岸低头看向苏西棠,忽然惨然一笑,脚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我以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变,这样的想法真是愚蠢啊。”少年靠着墙壁,也不在乎血沾了裤脚,只是表情麻木地开了口。
苏西棠却很想为他擦去染上的血迹,可不能动弹的他,最终只能沉默地看着一脸绝望的猫眼少年。
“你看,以前我连动物都不敢杀的人,在杀过一次人后,这次开枪就利索多了,”苏岸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枪,冷冷开了口,“……所以,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我都听你的。”
苏岸疲惫地闭上了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Chapter 53.清晰
【声调清冷却萦绕着温柔气息的声音。】
“黄管家,汤炖好了。”
厨师端着盛着汤的托盘,做到老管家身边,轻声说道。
“给我吧。”
老管家接过托盘,在门口停了会,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正坐在床上恹恹看着书的少年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老管家又端着汤进来了,便放下书,轻笑道:“老管家,这又熬得是什么汤啊。”
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老管家看了眼少年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忍住再度叹气的欲望,只是说:“换了种汤,萝卜排骨,不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么,小少爷趁热喝一点,补补身子。”
“您老人家就差没给我弄人参来了,不然我真得补得流鼻血。”
苏岸口上调侃着,却还是乖乖巧巧地端起碗,一点点吃着萝卜和排骨,然后将汤喝完,留下碗干干净净,就像被家长教育不能浪费的乖孩子。
老管家站在一旁,低头看着烟色发丝的少年乖乖巧巧的样子,心底涌出一阵疼惜,张开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嘱咐了声,端着托盘又出去了。
擦干净嘴角的苏岸又重新靠在床头,咳嗽了两声,只好把棉被往上拉了拉,重新把手中的书拿起来,心不在焉地翻阅着。
拉开的窗帘外,玻璃外的天空高远而素白,如同洗得发旧的白布。
苏岸低烧已经三天了。
原本想着只是有些倦,并不想放弃通告,却被苏西棠强硬地要求留在家中休息,什么时候退烧,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工作。
习惯了那个男人对他温柔的模样,等到面临不可违抗的命令,才想起来那是冷冽强势的地下教父,尽管那人现在比自己还要虚弱,正躺在走廊另一头的房间里。
可即使再虚弱,几天前才被急救苏醒,苏岸也知道,那个人没有给自己任何清闲的时间。
每天来家里的人就没有断过,苏岸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大部分都是往走廊尽头的房间。
苏西棠不过是把办公地点从集团公司改到家中。
好几次苏岸都想告诉他好好休息,可以康复一些再开始办公,不然这样伤根本好不了。却终归只能想想。
他有什么立场呢。拒绝了他的告白,也是因为自己的拒绝才让那人方寸大乱,被伤得濒死。
医院走廊中,惨白的灯光下。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我都听你的。”
苏岸已经疲惫至极地准备放弃他那无谓的别扭。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却只是侧着头看着他,表情淡然,目光仿佛寂凉的雪。
“……阿岸,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苏西棠的声音很轻,甚至是遮掩不住的虚弱,可轻飘话语中的坚决,坚韧有如磐石。
苏岸愣愣地回忆着苏西棠的话语,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书拿的都是倒的。
颓然将书合上放在一边,少年揉着太阳穴,却完全不能抑制住心底的无力感。
心脏仿佛被泡在水里,整个都在发胀,同时黏糊的难受,喘不过气来。
苏岸忽然掀开棉被,走下床,将衣架上的外套取下披上,决定到院子里走走。
刚一出屋,将感受到空气中冷冽的温度。
院子里突棱棱的灌木丛仿佛沉睡的荆棘,守护着白色的秘密。
往远处望去,什么都是灰而深沉的,落光了叶的高大树木,沉默的建筑物,瘦削的电线杆,甚至缓缓飞过天际的寒冷的鸟。
真的是很寂寥的景色啊。
苏岸将手塞进口袋里,微微缩着肩膀,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身子真不太爽利,没一会就有些累,也因为觉得有些无趣,索性就近在凋零的花丛边的木椅上坐下,木椅的冰冷地温度刺激得苏岸一个哆嗦,苏岸真准备咬着牙忍了,却立刻有佣人送了厚厚的坐垫和暖手袋来。
苏岸有些茫然地坐在佣人放好的坐垫上,佣人走之前偷偷跟他说:“……老爷吩咐的。”
抱着热乎乎的暖手袋,苏岸却觉得自己手指像是被烫到了。
坐在木椅上的少年,慢慢抬起了头。
抬起头的苏岸,看到二楼阳台上的身影。
坐在轮椅上的苍白男人身上盖着黑色的毛毯,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似乎是颔首望着这边。
在最是坚韧沉默的树木都冷得要脱叶冬眠的季节里,苏岸挨着暖手袋的双手却要流汗。
这一刻他们可能在对视可能又没有,少年却微微抿住了嘴唇,不想承认的紧张,不知原因的紧张。
胸腔里泡了好久的心脏胀得软绵绵的,被什么翻来又倒去,七晕八素翻了好几个身,连气息都不稳。
在苏岸准备站起身的那一刻,却是阳台上的人先动了。
看着那人转动着轮椅离开阳台,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刚刚蓄了力的少年一下失去了所有力量,颓唐地坐回到椅子上。
这算个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自己才是被拒绝的那个人呢。
又或者,明明都拒绝了,还在这纠结什么呢。
心底忽然窜出的羞恼像是终于使少年拥有了某种借口,又坐了一会,苏岸站起身回了房间。
晚饭吃得不多,吃了药早早就睡下了。
深夜不知几点,竟然是被热醒的。
四肢都是软绵绵的,像被烤在温温吞吞的火上。说不出那火是从哪来的,似乎是生了温度的血,却又像更里头的骨头,被烘烤着都快要龟裂开一样。
一片黑暗里,脑海中骤然浮现的凌乱画面竟然格外的清晰。
埋在他体内的器官是火热的,抽插时望着他迷离满足的眼神是炙热的,温柔又霸道的身体纠缠是热的,拉着他没入浴缸水中的亲吻是热的,告白时吐在耳垂上的气息是热的,什么都是热的……
真的……好热……
骤然坐起身的苏岸脱离了温暖的床被,立即就置身于深冬夜里寒冷的空气中,巨大的温差让他立即就起了鸡皮疙瘩。
在渐渐冷静下的脑海里,画面渐渐停止了倒回的节奏,最后竟然定格在了这一幕。
死巷里,瘫倒在墙边的苏岸剧烈地喘息着,边上是昏厥的王东,脚上的伤口一点点沁出血。
狭窄的甬道里全是尸体和淋漓的鲜血,活脱脱的人间地狱画面,连天际的残阳和晚霞都泛着血色,看着人心里发慌。
只有站立着高大男人,即便手上却是污浊的鲜血,却依旧苍白而美丽得有如霜雪,下一刻就要融化消失在空气里。
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有些茫然和莫名惶恐的苏岸,看着苏西棠忽然向他走来,披着万丈霞光踩着一地尸体向他走来。
很难描述出那是怎样的场景,是残酷而肃杀的,却又是静默而美丽的。男人宽阔肩膀上的残阳刺目得教人流泪,却因为想多凝视他的脸庞一秒而不愿眨眼。
苏西棠是真的真的向他走来,在他面前蹲下身,问他是不是受伤了。微微蹙起的眉头下,深邃的眼中竟然有找寻得出的关切。
大抵是因为第一次面临生死危机吧,也是因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像个英雄,昏迷前的苏岸,发现自己心跳如鼓。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似乎有人叫他抱了起来。
清幽而沁凉的拥抱。仿佛孤寂高挺的山峦,沉默地望着迷路的樵夫许久许久,然而依旧沉默,却打开了一条九曲羊肠,指引向自己郁郁葱葱的宽阔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