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晓得,他方一跳起,虚移了两步,脑袋忽地被晕眩席卷,整个人立时不自禁地朝前倒去。然,便在即将碰上地面时,一只手恰时地扯住他的手臂,将他身子一带,稳住了他欲倒的身子。
“无恙否?”微微蹙眉,与之方才生硬不同的柔腔从温御修口中吐出,他稳住了容惜辞的身体,察觉他再无摔倒迹象后方放开他的手。
容惜辞头还是有些晕,扶了扶额,缓过晕劲后,伸手给自己探了一会脉,发觉是内力损耗而致的,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他张开双唇,方要询问出声,但这时温御修忽而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手食指放于自己的唇上:“噤声。”
容惜辞不明所以地瞪大了双目,心扑通扑通的直跳。近距离接触,才发觉温御修初见时因毒气攻心而暗下的双眸,此时变得异常晶亮,他正凝着双眸盯着前方,在黑夜中这双眼好似一只正捕猎的狼,野性中带着精明的味道。
眨了眨眼,容惜辞顿时回过神来,无缘无故温御修捂着他嘴作甚。侧耳倾听,发现周围也没甚声音,容惜辞不由得对温御修这般出格的动作而恼了。
便在他要发作之时,温御修把唇一抿,沉声道:“别动。”
话音一落,容惜辞便听到不远处有不少人的脚步声叠沓传来,整齐划一,频度一致,显然是训练有素之人。容惜辞瞬息收敛他沉重的呼吸,以免被人发觉。他的内力因为练音功之故,虽说不上很高,但也绝对不差,可他竟然在温御修发现对方如此之久后,方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如此看来,温御修的内功岂非比他还高上许多?可若真如此,温御修应是个高手才是,为何却会败于明莲之手。
左思不得其解,容惜辞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他随意一眼,瞟到那还在燃着的篝火,戳了戳温御修一下,暗示他灭火。
哪知温御修只是轻轻地扬了扬嘴角,摇头示意:没事的。
容惜辞一怔,一头雾水。直待明莲待人赶过来时,他才知晓,为何温御修敢如此大胆地不灭火。
只因他发现,明莲好似当他们透明一般,人已跑到了他们的面前,但却只是左右看了一眼,又带着人冲到别处去了,全然一副未发现他们的模样。
待得明莲众人走远后,温御修看了半晌,才缓缓地放开一脸惊愕的容惜辞:“抱歉,事出紧急。”
容惜辞愕然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切,双唇微张,“啊啊啊”了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温御修看着容惜辞的反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在这附近布下了迷阵,明莲他瞧不见我们的。但这阵只是个幌子,可隔绝不了声音,是以若是我们发出声音,便会暴露我们所在了。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言罢,他恭敬地拱了拱手,动作举止有礼。
容惜辞对温御修这人感到好奇起来,瞧他如此厉害,内功高深,还懂阵法,怎么说都是一个人物,怎地会如此轻易便着了明莲的道。
可温御修没那么多闲情同容惜辞解释,他将那山鸡递到了容惜辞的面前,柔声道:“呶,吃罢,一会凉了便不好吃了。”
这一次,容惜辞也不闹别扭了,他双眸怵而亮了起来,好似闻到了山鸡味,这人便精神了几分,连方才的疑惑都丢了开去。他快速地抢了过来,张口便要咬,但他却在触唇时停了下来,迟疑地看着温御修,求证道:“这可是你要我吃的。”
“是是是。”温御修不免暗暗好笑,又将手里的外袍递了上去,“将这外袍裹上罢,过来烤烤火。若是您老出了什么病,那又得欠了我人情了。”
容惜辞一怔,狠狠地剜了温御修一眼,便扯过了他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坐到了火堆边,一边吃一边烤火。
借由火光掩映,温御修这才发现容惜辞的容貌虽清秀儒雅,但脸上却笼着一层病态的红晕,即便是那瓷白的肌肤,也在肌理中透出不良的惨白。
三两下啃完那个山鸡,容惜辞从怀里掏出了锦帕,细心地擦拭掉手上的油渍,抬眸时,正对上温御修看着自己的目光,他瞪了一眼过去:“瞧甚呢!”
温御修摇了摇头,懒得理会他。
察觉到对方不欲理自己,容惜辞也懒得搭话。一阵凉风袭来,他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有些泛冷的搓了搓手,又呵呵气,身子才慢慢暖和起来。魂体时便吸收了太多阴气,如今即便有了身体,这阴气也是驱除不掉的。
温御修幽幽地开口道:“你唤作甚?你的医术如此高明,当今江湖我认得的统共不过两个,但大都年岁已高。莫非你是他们之人的弟子。可是……”他皱紧了眉头,道:“再有,你今日究竟是怎地凭空出现在那处的,你的轻功……”
容惜辞觑了他一眼,冷冷地回一句:“你都不知,我缘何会知,我一睁眼便到你们那处了,不若我会故意将自己送到箭阵里么。”
温御修长叹了口气,直觉跟容惜辞沟通真是有些困难。不过他温御修是什么,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容惜辞不成,当即,他便换了一张笑脸,抽出怀里的蓝扇,撩到了容惜辞的下巴道:“那敢问公子何名?小的也好调戏调戏。”
容惜辞一恼,打开了他的扇子道:“干你屁事!”
温御修唰地打开了扇子,故作风雅地扇了扇,笑道:“在下名唤温御修。作为你的救命恩人,现下我已将名唤告知,你可是该回一礼?”
容惜辞呔了一声,又露出了他的小虎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还是道了出口:“容惜辞。”
“你说甚?”温御修凑耳过去,“在下听不清。”
容惜辞一恼,凑到了他的耳边大喊道:“容惜辞!”
“嘶——”温御修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微恼地觑了容惜辞一眼,皱着眉感慨道:“你当真便似个猫崽子,一惹便竖起寒毛。”
容惜辞张了张嘴嘎吱了几声,威胁一般露出了那尖尖的小虎牙,也不答话。
温御修叹了一声,想想算了,还是不理会他的好。
于是,沉默了许久后,容惜辞也懒得多说,叮嘱了几声让温御修注意自己身体后,他便倒头睡下,而温御修则打坐疗伤。
临睡前,容惜辞背对着温御修,甩手丢了一瓶药给他:“早晚一粒。你身上的毒未解,我仅是将其压制罢了。”
温御修打开瓶盖,看到里头明显是珍稀药的东西,会心一笑,取出一颗吞咽而下:“多谢。”
容惜辞裹紧了自己的身体,寻思着诡异的一幕。明明自己是个虚拟的人物,如今竟然会穿到另一个虚构的世界来,还遇上了这个人,当真不知幸是不幸。
罢了,何必再想那么多,睡去罢。
幽幽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容惜辞眨了眨眼,环顾了四周,发觉自己还在这里,并没有因为过了一个晚上而回去他的世界。
而温御修早已醒来,他一直在容惜辞的身边拿着自己的扇子在逗弄他的长发,一会撩起一会又把它吹下去。
感觉到身边的呼吸,容惜辞一愣,忙扯回自己的长发,道:“你作甚!”
温御修笑道:“你的发保养得可真好,可是有甚诀窍?”
身子忽地一震,容惜辞眼底泛起了莫名的浪涌,他怒道:“、“未有!”神情一黯,他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温御修察觉他神情有些不对,知晓自己可能是触犯了他的禁忌,当即便岔开话题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罢。虽说昨夜里我使计瞒混了过去,但毕竟留此地甚是不安全,我们还是快些下山的好。”
“嗯。”容惜辞浅浅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衣物丢回给温御修,紧了紧自己单薄的衣裳,道:“我要去沐浴!”
“……”温御修环顾了四周,试探地问:“敢问此地荒山野岭,何处有水给你沐浴。”
容惜辞恼道:“屁话!下山找城镇不便有了么!”说完,他一甩袍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
下山的路有些崎岖,容惜辞手里抱着一把焦桐琴,脚步多有阻滞,虽说有轻功在身,但难免还是有些磕磕碰碰的。温御修走了上前,想搀扶他,却被他打了开来:“臭死了!”
温御修脸上一僵,这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哼了一声,运起轻功快他一步奔走了。
容惜辞一恼,这步伐也跟着快了,俩人便从普通的下山变成了你追我赶,比试轻功来。
跑到临近山脚之时,温御修还一直稳在前头,而容惜辞还一直远远地落在后方。哪知温御修忽地趔趄了一步,脚一扭,俨然有些摔倒的迹象,而便是这短短的一瞬,容惜辞追赶了上来,快他一步到达了山下。
容惜辞胜利地回头一笑,这鼻子都昂上天了。
温御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摊手道:“你赢了。”
容惜辞乐了,昂着下巴道:“我承认你输了。”语落,转头便走。
在他的身后,温御修扯出了一个莫名又无奈的笑容。
走了几步,容惜辞开口道:“现下我们也该分开了,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们毫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