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睡不着了。
起来的时候头难免发晕,他昏昏沉沉地走到了套房的阳台上。
他所入住的是云市最奢华的酒店,一共二十八层,他订的是二十四层的商务套房。
在云市也不是没有房产,可是他不想到那些冷冰冰的屋子里去住。相比起来,还是住酒店能让他神经放松,酒店每天来去那么多人,至少有点人气。
雨下了一夜,到早上还没停,淅淅沥沥,像是女人哀愁地哭泣。
望下去晨雾缭绕,二十四层的高度,连楼下停靠的车子都变得像个扁扁的盒子那样小。
如果就这么跳下去的话,他也会变成那样吗?
那样就不会再有烦恼了吧,也不用什么都装作无所谓了。可以去到没人知道的世界,然后可以变成风和空气那样,每天都陪伴在你身边,也不会有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好像看到了男孩对着自己微微笑起来,左边脸颊的酒窝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身体被蛊惑了一般,他攀着栏杆,慢慢跨了过去。
楼下的车子忽然发出凄厉地警报声,他被夹着雨丝的冷风吹得一抖,慢慢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有点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穿着睡衣跨坐在二十四楼的阳台栏杆上,想起来后,后背已经密密麻麻出了一身冷汗,他慢慢滑坐在阳台的瓷砖上,抱住了膝盖。
就这么过去了一周,他忙绿地处理着父亲交给自己的事务,每天都往返于矿山和市区,将分配给他铁矿的开发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用这种让人喘不过去的工作强度麻痹自己。
那天,他送完重要的客户回到恒宝酒店,打算直接返回自己酒店,他七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身体已经沉重得挪不动步子,可神经却还在太阳穴下面兴奋地跳跃着。
虽然知道回去了也睡不着,可陆栩还是想呆在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用苏娆的话来说,就是他回避社交的症状又开始复发了。
陆栩慢慢地走到酒店前面,打算将车子从收费停车场开出来。
下午八点是吃饱饭后的人们出行的时间,他只好一边尽力躲开摩肩擦踵的人群,一边为了将不适感降到最低而尽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告诉自己去观察周围的建筑物甚至是广告牌都好,把慢慢堆压起来的焦躁摁在理智线之下。
就在这时候见到了薛思嘉。
他拥着一件驼色的牛角扣毛呢大衣,坐在公交车站的长凳上,望着人来人往的马路。
陆栩呆呆地凝视着他,他带着毛线手套的手捂住被冻得发红的耳朵,因为怕冷而微微跺着脚,时光好像没有再提身上留下痕迹,被冬日绵软的阳光照耀着,好像还是那个每天都坐在他旁边,坏笑着把冻僵的手塞进他衣领里的干净少年。
公交车重复地来来往往,他一直坐在那等,却没有上任何一辆车。
陆栩垂下视线,从他看不见的站牌背后离开了。
又过了三四天,因为工作原因再次去恒宝酒店和那位客户交涉,出来时,他又看见薛思嘉像上次那样坐在公交车站牌下。
这次苏娆也跟来了,她看见后嘟囔了一句:“他不会在等你吧?”
“你以前的号码早就被陆先生注销了吧?也没有别的联系方式,他也只能在你们上次分开的地方等你了吧?”苏娆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天气这么冷,他不会是从那天分开后就开始等了吧?这么多天了都没等到还不知道放弃吗?真是死心眼唉。”
是啊,他那种死心眼的性格在以前就挺让人头疼的。
回到酒店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都是他拿手捂住冻红的耳朵,一直望着一直望着的样子。
一直挨到晚上十点,陆栩猛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拿了外套钱包就冲进电梯,开了车出去。
还是放心不下。
陆栩把车远远停在街的那一头,坐在车里远远地注视着他。
最后一班公交车都晃晃悠悠地开走了,已经没有其他等车的人了,他还缩着肩膀弓着背坐在那,呵出的白气散在空气里。
孤零零的,像被抛弃了一般的身影让陆栩心中一阵疼痛,他下了车,缓缓地走到他面前。
一步一步走进,眼前的人比梦中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陆栩看着薛思嘉慢慢瞪大了眼睛,好像奇迹突然发生不敢相信一般,随后就红了眼眶,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原来他自己都抱着不可能等得到的希望啊。
看着他哽咽哭泣却还要逞强笑着说:“风太大了,灰尘都眯眼睛了,哈哈。”陆栩胸中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酸楚,他不由蹲下身来,用指尖拭去他的眼泪。
可他的眼泪却更多了。
陆栩再也控制不住,将他揽入怀中。
毛乎乎的脑袋搭在肩膀上,细细的呼吸像羽毛挠在心尖上,陆栩抱着他软软的身子,空得像座无人城市的心霎时软成一汪春水,充沛得仿佛连双手双脚都似灌满了融融暖意。
而薛思嘉却怔住了,仿佛为了确认真假一般,颤抖地环上了他的脖子,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皂角味,这一刻才明白他真的来了,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
——我把你等来了,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已经很明显了......你们应该猜出来了吧?
P:我终于找到可以让文章空两行的办法了!
再P:嗯嗯嗯嗯呢,嗯嗯嗯嗯呢......想把以前马甲的文搬过这里来......因为有点不忍心把第一次写的文丢在那边不管......应该可以搬过来的吧?
☆、番外.陆栩.下
甩了几次没甩掉,薛思嘉把他的手抓得死紧,陆栩只好越走越快。
“天太黑了,陪我回家吧。”说着这句话时,薛思嘉趁机抓住了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晃着他的手臂,最后连略微上翘的客家话尾音都出来了,“好莫?好莫?最尾一次,你再陪陪我吧。”
再用点力应该就能甩开的,可是看着他刚刚哭过的,还红肿的眼眶,却怎么也狠不下心。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特意开车来找他,陆栩陪着他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眼看着一辆又一辆空车从面前开过,薛思嘉却没有一点伸手拦的意思。这时又有一辆驶过来,陆栩刚抬起手就被他按住了。
看着车子想开过来又开走了,焦躁的情绪刹那冒出来,他不耐烦地说:“不想回去我就走了!”
身边的人像做错了事一样低下头去,只是抓着他的力气更大了。
上了车,报了地址,又听见薛思嘉说:“师傅,绕九一路那边过吧。”
出租车司机回过头来:“那样路更远哦。”
薛思嘉脸微微发红,说不出什么理由,又固执坚持:“喔,就从那边走吧,你慢慢开就好。”
陆栩因此洞悉了他的小心思。
——想要车程更远一点,开车的师傅开得更慢一点,然后你就能陪我更久一点。
陆栩别过头去看窗外,回握了被他一直拉住的手。
只不过这样一个小动作,却透过玻璃窗看到他嘴唇颤动,好像差点又哭了。
车子停在薛思嘉租住的公寓前面时,月亮被漂浮的云遮住了,夜色浓郁得化不开,陆栩和他面对面站着,仍然看不清他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容,薛思嘉也什么都没有说,但他还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这一点已经泄漏了他心底的想法。
——不想让你回去。
“我该走了。”陆栩打破了沉默。
感觉到他慢慢松开了手,陆栩将手缩回口袋,挪动步子转身而去。
“陆栩。”
陆栩听见他的声音而反射性转过身,却猛地被揪住了衣领,他被猝不及防的袭击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头也被拽得低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反抗,嘴唇已经被吻住。
柔软湿润的触感令陆栩全身僵硬,薛思嘉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抓乱了他的头发。
他禁不住身体一颤,那是曾和他做那种事时,他意乱情迷时才会有的动作。陆栩僵直的身体做不出反应,或者说,他只能这样抗拒着身体本能要做出的反应。
感觉到那人的唇渐渐移开,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仿佛诱惑一般,他低声说:“和我做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
陆栩猛地拉住了薛思嘉准备伸进他衬衫里的手,狠狠甩开,大概太用力了,他听见薛思嘉吃痛得闷哼了一声。
“你觉得我在想什么?”薛思嘉逼近他,用近乎咬牙切齿的表情瞪视着他,“我在想什么你不知道吗?不管你怎么耍我,我都下贱地黏上来,我那点心思就摆在那,你不知道吗?”
薛思嘉冲他吼,却又一次抱住了他,力气大得陆栩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也不是反抗不了,只是,一面对他,他总是轻而易举就会缴械投降。
“你心知肚明!”面对他的沉默,薛思嘉低声冷笑,“还来跟我装傻!”
薛思嘉放开了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了房门钥匙,不顾陆栩用力想甩开的挣扎,他不管不顾,用上所有力气将他拖拽过去,狠狠地摔进房间里。薛思嘉将门反锁起来,才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地,手臂好像用力过猛拉伤了,一阵一阵火辣辣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