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转变,陈盛良自己很惊讶,骆航更是惊讶。
「早知道就早点送你画具,我还以为你对画画没兴趣咧。」
「本来是没有,可是看你画衣服就觉得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画画本来就很好玩啊。」骆航又笑得灿烂,陈盛良看得有些失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麽一天,也能像骆航这样,开心地笑着诉说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事物?
「是啊,你当初应该逼我跟着你一起画画的。」
「不行,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这要讲缘份的,不能强求啦。」
「可是你当初在路边搭讪我的时候,好像不是这种态度。」
「你真的很爱吐槽我耶!」骆航哭笑不得,在陈盛良肩上捶了一拳。
「哪有,我正准备要赞美你。」
「快点快点!大师我准备好要接受赞美了!」
「自己开始画画以後,才知道原来你很厉害啊。」
「什麽……你原本以为我不怎麽样吗?」骆航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
「不是这个意思。」陈盛良失笑,指着骆航送给他的素描本说道:「要自己试过以後才知道,原来不是想调什麽颜色就调得出来的,不是脑袋里想画什麽图案,手就可以画出来的。」
骆航没有继续臭屁自己很厉害,反而是笑着鼓励他:「多练习就会愈来愈好啦。」
「练习听起来好像很无聊。」
「你把它当作没有变化的事情当然会觉得无聊,如果每天都换点不一样的新花样,就不会了吧?」
骆航的话让陈盛良愣了。
说得有道理,没有变化的事情当然会觉得无聊,就像生活一样,每天都过差不多的日子,他也觉得自己是个无趣的人。所以,其实自己并不无趣吗?
「啊,对了!」骆航像想到了什麽好东西,从书柜里挖出了一盒DVD,非常兴奋地塞进陈盛良手里。
「这个很好看哦!回去找时间看一下,你一定会觉得画画和美术很有趣。」
看来是教人作画的DVD影片,外盒上有一个爆炸头的胡子大叔,笑着的模样看来非常逗趣,陈盛良不禁也跟着笑了。
「我住的地方没有DVD机可以看片子。」
「什麽?」骆航有些惊讶,「你都不租片子回家看?那你下班都在做什麽?」
「看电视啊,有第四台就够了。还有看一点书,我最近想要再读夜间部。」
「哦?夜四技?」
陈盛良困惑地歪了歪头,那还离他很遥远哪。
「是高职。」
骆航忍不住「咦」了一声。在他的生活圈里,还没有遇过比他年长却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人,他实在很难不为此感到惊讶。
但他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很失礼,正想道歉,陈盛良却非常自在地说:「对啊,我高职还没念完就休学了,现在想回去再来一次。」
那一副与平常无异的模样,让骆航瞬间非常佩服又羡慕。
人很难不去跟别人做比较。学历,家世,工作,外貌……可以比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难免也会有不如人而觉得自卑、畏缩的时候。
在同学们聊到自己的家庭时,骆航这种感触特别深刻,他甚至觉得那些父母离婚的同学都比他「正常」。但陈盛良却不会有这种反应?
实在是……好羡慕啊。
骆航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见陈盛良更困惑地望着他,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话掩饰。
「那DVD你要不要在我这里看?每次看个一两集再回家?真的很好看哦你一定要看啦!」询问到後来变成强迫推销。
陈盛良忍笑,点头说道:「好好,大师推荐的我一定会看。」
「唉,你在他面前叫我大师,我真的会很羞愧。」
指着DVD外盒上的胡子大叔,骆航真的脸红了。那难为情的模样让陈盛良有些傻眼,他突然觉得骆航很可爱。
难以捉摸,时常令人哭笑不得,在许多小地方却又让人觉得温暖……
他其实也很羡慕骆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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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骆航也不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两人小聊了一会儿後,如同往常,陈盛良进浴室脱下身上的衣物,骆航则排好待会要用的画具。每回陈盛良来时,骆航不一定都是用铅笔炭笔素描,有时视心情而定也会用到颜料,甚至画的是很抽象的画面,端看那天陈盛良给他的灵感而定。
这次他兴致勃勃地说想试试压克力颜料,陈盛良对颜料开始感兴趣,便笑着说「画完给我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骆航说要看他画自己的模样,这天也是骆航第一次在闲聊时开口问他平常私生活的琐事,之前他们的谈话大多止於画室里接触到的东西而已。
画了两个多小时後,骆航的手机响了,一听到铃声是〈大黄蜂的飞行〉,他的脸便垮下来了。
骆航走出画室去接电话,陈盛良听不清内容,只隐约听见骆航讲电话时虽然用比平常更轻柔的音调说话,却像是在压抑什麽情绪似的。
一阵子後,客厅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响,陈盛良忍不住朝外头看了一眼。
讲电话讲到摔东西出气?他默不作声地伸展了身体,换了个姿势席地而坐。
自从陈盛良的脚完全伤好了以後,骆航便把那组占了许多空间的大沙发拖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素雅的木椅,有时则是瑜伽垫。
陈盛良比较喜欢瑜伽垫,做了几个月的人体模特儿後他也渐渐有些心得,总觉得站在软垫上比坐在椅子上好,对腰部和脊椎的负担都比较小,身体会比较轻松。
骆航面无表情地进了画室,见到陈盛良换了姿势坐在地上时微微拧了眉头,但仍不发一语地坐回椅子上确认自己离开前画到哪里。
到底在生什麽气?陈盛良有些困惑,也不说话地摆回刚才的姿势让骆航继续作画。
空气有些凝滞,就连比较钝感的陈盛良都能察觉到骆航的心情很不好。
休息时间一到,陈盛良便自行把电暖气调小一点,以为温度低一点的话,或许那种烦闷感应该会减少些。
寒冬已到,因为陈盛良必须裸身的关系,骆航早就帮他准备了电暖器。即使寒流来袭时光裸着身体,在紧闭窗户再加上电暖炉运转的室内,陈盛良仍然能自在舒适地展现躯体。
温度调低一点後,那种凝滞感却仍未散去,陈盛良走到骆航背後看着他的画,忍不住问道:「你怎麽了?」
骆航愣了一下,以为陈盛良从画里看出了他的心情烦躁,错愕之外,更多的是对自己不够成熟到足以掩饰坏心情的画技而感到沮丧。
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掩不住一脸烦躁地说:「不好意思,今天先到这边吧?我没心情画。」
「……嗯。」不知该说什麽,陈盛良只能点头答应。
进浴室穿上衣服时,听到外面又「碰」了一声,陈盛良忍不住心想:原来骆航心情不好时也是会摔东西的。果然,人不可能一直维持着温和柔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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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航的确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他其实有点神经质,又暴躁易怒,但他平常总能用一惯温和的笑容掩饰得很好——除非遇上了母亲,他的母亲总是能让他瞬间狂暴化。
「宝贝,你详姨的店里缺了几幅画,妈咪想问你有没有作品能借详姨摆呢?」
方才的电话一接通,母亲劈头就来了这一句,骆航错愕之余也觉得愤怒至极。
说画图没前途的是她,说读美术系是辜负了父母的栽培与期望的也是她,现在要拿他的画去炫耀做人情的还是她!
要不是母亲的那群贵妇朋友团聊到了艺术品的话题,骆航心想,他的母亲想必不愿面对自己处心积虑栽培的儿子目前居然是念美术系的这个事实吧?
但骆航又能如何?要是赌气不给作品,肯定会被责备,花父亲的钱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过舒服的日子,却连一点成果都交不出来?
但给了自己满意、又能在商业空间展出的作品,就称了母亲的心,骆航又不甘愿。
那些画都是他的心血,却被拿去做廉价的炫耀,还要他陪着笑脸谦虚说「求之不得」、「是详姨不嫌弃」这样的应酬话?
骆航气得摔碎了眼前的杯子。陈盛良问他的话,则让他摔了自己坐的那把椅子。他自知後来的反应有点失控,但一想到那通电话,实在无法冷静下来。
陈盛良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後,骆航递上了这回的酬劳,满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虽然提早结束,但是你要不要看一下我刚才说的DVD再回去?」
陈盛良低头看着他,那双绿色眼眸让骆航有些失神,墨绿眼瞳里似乎还流窜过一些莫名情绪,骆航还来不及意会,肩膀就被轻拍了两下。
「不了,下次再借我看吧?我先回去了。」
骆航楞楞地想,这是在安慰他吗?他忍不住抚着自己被轻拍过的肩膀,心想,陈盛良的手真大,比单纯用眼睛估算的感觉还大又厚实。果然,还是实际接触过最好。
送陈盛良离开後,骆航叹了口气,面对现实,开始整理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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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陈盛良每回去骆航家中时总觉得他似乎有些改变,变得比较不在意在陈盛良面前露出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