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样?”白闻生拧着眉头问道。
“不怎么样,接你出去呗。这个家可就剩下我们啦!”苏时征道。
白闻生不相信他会有这样一份好心,无动于衷地低着头。
“怎么?你是不是被大姐夫操上瘾了,不肯走了?”苏时征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你真的要放我走?”白闻生问。
“当然。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大姐夫。虽然他把我弄得家破人亡,可我还是喜欢他。你留在这里,他就不会看我一眼。所以你必须走。”苏时征笑道。“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现在一定很恨他才对,不如就把他让给我吧。”
白闻生疑疑虑虑抬起眼看向苏时征。
苏时征歪着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晃了晃说:“我的车子停在外面了,趁着大姐夫没回来,我开车送你出城,以后都不要在来上海了好不好?”说着他弯下腰,刀锋落到了白闻生的手腕连接床头的绳索上,轻轻一划拉成了两段。然后用刀指着白闻生一笑道:“走!”
白闻生忽然明白了境况,即使他不想走也不行了。
屋子外很冷,白闻生裹了一件风衣,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地出了苏公馆的大铁门,他已经很久不没有出这个房子了,即使是现在他也觉得恍恍惚惚,像是在做梦。他隔着车玻璃,又望了一眼屹立在苍灰色天空下的房子,然后转过了头。他无法相信自己这是要离开周习坤了,也不知道这是值得高兴,还是该感到伤感。只是看着车渐行渐远,将苏公馆与那些回忆都留在了身后。
苏时征残忍地笑了笑,扶着方向盘道:“舍不得?”
白闻生不理他,单是看着窗外。
“看来你还真是爱上他了,可惜你爱得那个人根本就是狼心狗肺。”苏时征愤慨着道,可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他唱了半天独角戏也没啥意思,干脆闭上了嘴。
过了好一会,白闻生忽然道:“你要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苏时征说,踩了一脚油门将车越开越快。然后一边激动道:“你还算好,至少周习坤他还把你养在家里。可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什么日子么?我他妈就像狗一样,还要乞求那些人从嘴边吐出点骨头给我!老子才是苏家的儿子,是堂堂正正的继承人!凭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些外人占了!”
白闻生见他把车开得越来越快,简直到了飞驰的地步,自己坐都坐不稳了,急忙抓住了门柄道:“停车,你停车!我要下去,让我下车。”
“想下车?门都没有!”苏时征的表情又激动又疯狂,双手抓着方向盘,直将油门踩到了底。
“那你把车开慢一点,太快了。”白闻生在车厢里随着惯性左摇右晃起来。
“怎么,怕死了么你?哈哈哈哈,你他妈早就该死了!我爸就是看走了眼才会引狼入室,你说你对不对得起他?”苏时征回过头大笑着说,车子失了控,在道路上歪歪扭扭地蛇形。
白闻生已经没有心思和他辩论,睁大着眼睛盯着前方,眼见着车以飞般的速度冲向了一堵墙面。他惊恐地道:“小心,小心……!”
苏时征转过头,也大惊失色,猛打了一个方向盘可是早已经来不及,车子已经一头撞进了墙里。
巨大的震荡让白闻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渐渐有了意识,才发现眼镜片已经撞碎了一边,而驾驶座上的苏时征还晕着不知道伤势如何。他忍着身上的疼,用力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滚了下去。此刻车前盖已经被撞成了歪鼻子,里面还不断吐着浓烟。白闻生来不及喘平气,冲过去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驾驶室的门拉开,拽着苏时征的肩膀,好不容易把人给拉了出来。
苏时征额头上有一块伤,别处倒没见到哪流血。胸膛的呼吸起伏至少证明他还活着。白闻生注视了他良久,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逃跑的机会。没有周习坤,也没有苏时征能拦着他了。想到此,他连忙翻身爬了起来。虽然腿脚上还有伤痛,也顾不得了,摇摇晃晃地开始往前跑。可没有走出几步,他背后就被重重一撞,让他整个人一下趴倒在了地上。原来是苏时征醒了过来,他压在白闻生的身上,死死抓住他一边道:“还想跑?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想跑?”
白闻生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摩擦着向前爬:“你放过我吧……苏家是你的,我不会和你抢……。”
“那本来就是我的!”苏时征一手抱住他,一手往怀里掏。白闻生扭头一看,竟然看到他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把黑亮亮的枪。
生死关头,白闻生也拼出了全身的力气,趁着苏时征在上膛的工夫,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翻扭了过去。两个人在地上缠到了一块,双方都用力地扭对着枪口,几乎是势均力敌的力量,可谁都支持不了多久。白闻生看着枪口擦过自己的鼻子,绝望之情涌了上来。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双手用力托着枪一推,而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在两人之间。
时间在那一刻禁止了几秒。苏时征龇裂着双目瞪着白闻生,白闻生也看着他,不知道那一枪打在了哪里。而随后血便从眼前的那双眼里流了出来。白闻生张开嘴,手脱了力气,苏时征的身体已经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
73、皆不见
周习坤在日落之前回到了苏公馆。他的车刚开进院子,就惊起一群栖息在花园茂密灌木里的黑鸟,呼啦啦地扑腾着翅膀飞窜向了灰蒙的天。他下了车,一动不动地呆望了一会敞开的苏公馆大门半晌,缓慢地抬起了眼看向关着白闻生的那间房的窗户,好像他不用进去,就已经猜到了里面的景象。接下来的一切,只不过算是将他所想的坐实而已。空荡荡的床,只落下了被割断的绳子,白闻生已经不知去向。
他没有发火,没有激动,而是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费了一番工夫才打燃了火机点了一支烟。周习坤皱着眉头对着那床重重吸了一口烟,随后竟然笑了一下,两指夹着烟像是喝醉了一般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二楼中央的一个露台。从那里放眼望过去,正可见苏家前院的全景。他用半支烟的时间才把四分五裂的思维拼凑在了一起,五味杂陈的感觉汇聚成了无措。因为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把白闻生找回来,二是就这么放了他。可这两条路,周习坤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最后,当烟烧到了烟尾,他抽无可抽的时候,脑海里绷紧的那一根弦忽然就松弛下来。他累了,懒了,想干脆就这么算了吧。
这一晚苏公馆里漆黑一片,就连平时亮的那么一盏灯的光也没有了。周习坤缩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不断地抽着烟,任由公馆里的电话,在空寂的大房子里回响了一整夜。
早上的时候,是吴偳把一身烟味的周习坤从楼道里拖了到了外面的太阳下头。他嫌弃地拿着手帕捂着鼻子,一边斜着眼睛看着周习坤说:“你居然还活着?我昨晚一直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
周习坤坐在早已经不喷水而是积满了灰尘的喷水池边,好半天才翻了翻眼皮,用哑着的嗓子说:“你找我还能有重要的事?”
“怎么就不会有了?!我跟你说,你家这次可是出大事了!”吴偳气得一手叉了腰道。
“啊。”周习坤不知道这家里还能发生什么更大的事,所以对吴偳所说的完全提不起兴趣。手摸摸索索地又开始在身上找烟。
吴偳一把抓了他的手:“你就别抽了。昨天你家发生啥了你知道么?你当做宝贝似的那个前二妹夫,把他小舅子给杀了。”
“啊?”周习坤有点没听懂地扬了声。
“啊什么啊?那人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么?你怎么就没看住呢!”吴偳痛心疾首恨不能揍周习坤两拳,当然他又不敢这么做。
“他杀了苏时征?……然后呢……。”周习坤低着脑袋说。迟钝的大脑还没将这一切事情串联上,不知道苏时征怎么又窜进来。
“这也就算了,他还去巡捕房自首了!”吴偳道。
周习坤一下将头抬了起来,看向吴偳:“他去自首了?”
“对啊!我昨天刚好去巡捕房碰到的,所以立刻就打电话来告诉你了。结果打了好多次你都不接。我害怕你也……出事了呢。”吴偳道。
周习坤一直灰蒙蒙的眼睛这会倒是亮了一瞬,他左思右想了好一会,才笑说道:“杀了人去自首,这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傻事。”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看他文文弱弱的,真想不到竟然还能杀人?”吴偳拧着眉头看了一眼周习坤道。
“他不可能是苏时征的对手。”周习坤一脸平静,笃定着说。
“谁知道呢,反正他承认人是他杀的了。牢饭估计是没跑了。”吴偳道。
“…………他不能去坐牢。”周习坤自言自语般地道。
“你想救他?我看还是算了。这个时候明哲保身。”吴偳说。
周习坤摇了摇头,忽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嘴里喃喃道:“我不能让他去坐牢。”说完他摇摇晃晃地就往屋子里头走。
“诶,你倒是听没听我说话啊!”吴偳立刻也追了上去。灰扑扑的大屋子里,他看到周习坤坐在椅子上,使劲地拨转着电话,然后又气汹汹地将听筒一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