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周习盛那离开以后,后怕感就将他包围了起来。周习坤不觉得自己错了,他眼前只有这么一条路,必须得走下去。明明自己已经下定了义无反顾的决心,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又无法再冷静下去。无毒不丈夫,在这个世界里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是周习盛!都是因为他,才牺牲了无辜的阿瑛。是他逼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周习坤的牙齿开始“咯咯”发抖,身体就想上了发条,完全止不住抖动。
“习坤…你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白闻生刚说出这话,心却彷徨了。本来他的世界白就是白,黑就是黑。可现在这是怎么了?因为感情,他竟然可以容忍与包庇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
“我,我对不起她……”周习坤痴痴地道。
“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大哥他为什么这样做?”白闻生惶然地问。
“……他。”周习坤抬起了头,眼前便映出了周习盛的面孔。“他想害我……他见不得我好………。他就是个恶鬼!!无时无刻不缠着我,跟着我!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跟其他说……说我杀了自己老婆,到时候我的名誉就毁了!!他一定,一定会报复我。”
白闻生简直被周习坤几近疯狂的模样吓到了,他张了张嘴,呆看着周习坤。周习坤忽然就扑过去,箍住他的两臂剧烈摇晃着道:“你信我!我不会让他得逞。这一切都要拿他的命来偿还!!!”
白闻生听着周习坤的话却在不自觉中流下了泪,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周习坤从疯狂里走出来。今天对于他的刺激肯定是太大了。
“好,好。我信你。不过我们先睡觉好不好,我今天很累,真的很困。”白闻生哄着道。
周习坤似乎正说到兴头,可对方却对他的雄心壮志毫无兴趣。他失望地点了点头,慢慢抱住白闻生,两个人侧躺到了床上。
病房里骤然安静下来,黑暗又统治了一切。可是睡着的两人,没有一个能睡得着。白闻生从窗帘偷露出的那一丝天光。而身后周习坤紧紧贴着,与他蜷缩在一起。
白闻生不知道周习盛与他有何恩怨。只是大家族中,兄弟之间的关系总是复杂。可是他们既然已经分家,又不存在金钱上的纠葛,怎么就结了这么大怨恨?而冤冤相报,终究会两败俱伤。他不希望周习坤继续在其中纠缠下去。凝神之际,他感觉后颈一痒,似乎有一滴水顺着他脖子滑进了衣服里。
“……习坤?”白闻生侧偏过头,可他还是看不见周习坤。
“嗯……。”周习坤哼着答应了一句。
“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总是在。”白闻生道。
“嗯。”周习坤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满含着白闻生味道的空气。忽然他有些犹豫着问:“子卿,你是不是要笑话我了?”
“怎么会?”白闻生道。“我说过有什么事你别一个人扛着,让我替你分担一些。”
“可是这件事你不会明白。”周习坤的语气又有些激动了。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活在仇恨里。不然我们迁回老家去吧。把工厂卖了,乡下有田有地,比这里不好多了?”这个念头是刚刚才在白闻生的脑海里冒出来,可是他越说越是认真向往起来。
周习坤沉默了。他才二十五岁,爱的是上海这样的繁华世界,他还没有攀上他渴望的高峰,怎么能现在就回乡下养老?
白闻生听他不出声,知道他是不可能放下,只得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我哥是不会放过我的。”周习坤幽幽道:“你知道么?我娘是舞女出身,就在这上海的舞厅里,被我爹相中了。我很小的时候,她和人私通,私奔不成跳湖死了。她这一死,让我的身份都受到了质疑。分家的时候,我连一个铜板都没分到。大哥处处为难,我与苏时瑛结婚,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只能比大哥强,才能活下去,你明白么?我不能输给他!绝对不能!”
“可你这样岂不是无时无刻不活在你大哥的影子里?”白闻生凉生生地说。
“他若不死,我就只能呆在影子里!”周习坤的两眼里又露出狠绽绽的光。
白闻生知道自己错了,根本就不该和他再提起这个。周习坤如此模样,几辆马车也拉不回他。可自己又怎么眼睁睁地看他杀人成狂?
接下来的时间,白闻生独自忧心忡忡,而周习坤却在那密谋着他的宏图。
再说周习盛那头。他是铁定了心,要与小弟两清。只是这两清又未必那么容易。周习坤这次是犯了大错了。杀人偿命,何况他杀的是他的太太。涉及法律不说,这事要传出去,也会闹个满城风雨。当然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周习盛从心来说,他虽然想给周习坤教训,但是并不愿意让小弟穷途末路。再一方面,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该出现在上海,若是被日本人闻到什么风声,又会引来麻烦。
周习盛咬着雪茄站在书房窗边打算思索出个万全之策。这一刻他倒是出奇的冷静了。今天周习坤的所作所为就像给他淋了一大缸子水,怒也好,欲也好,全都冲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这是当头的一棍,把他从小弟的迷魂阵里重新拉了出来。如此再回头看看,这段时间自己做的那都叫什么事!分明就不是那颗种子,还去装痴情,能开得出花长得出苗来么?!真是色迷心窍!
夏长明站在不远处,一脸的笑眯眯之态。这时周习盛回过了头,两人的目光对接了一瞬。他连忙收敛了些笑意,微微低下了头,竟然有些害羞的模样。这个时候,周习盛看他的确是要比周习坤要顺眼多了。周习坤杀气凌人锋芒毕露,就算放在床边,也是个咯手玩意。可他以前明明也是个逗逗就会脸红害羞的家伙!
夏长明感觉周习盛盯着自己有些出了神,他心里有鬼,想动又不敢动,只能含着下巴一次次抬眼去看他,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师座……。”
周习盛抬了抬下巴“嗯”了一声,手指转了一下雪茄烟,放嘴里吸了一口,深皱的眉头缓缓展开,道:“你去尸体处理一下,烧了。”
“烧了?师座想把这事给掩下去?”夏长明生怕师座又一次心软了,连忙道:“要我说,这次七爷做的也太不是个事了。师座您一次次帮他,他不但恩将仇报,现在居然还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他是根本就没把师座您放在眼里。”
“哼……。”周习盛冷笑了声,夏长明的话倒是不足以对他产生任何煽动作用,不过那些又的确是事实,一件一件的打着他的脸。他这个做大哥的威信不足,就连部下都看到了。
没好气地道:“要你去做,就去做。手脚干净利落点。”
“是,师座。”夏长明见周习盛如此冷模冷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触了他的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二更
☆、醒悟后
夏长明很善于处理这种善后的问题。傍晚的时候,在傍晚的时候,他把尸体拉到了乱葬岗。烧完以后,又把苏时瑛的骨灰放进了小白瓷罐子里带了回来。他与这个女人没有仇怨,可她落得如此不得好死的下场却和自己脱不开干系,他从心底里希望这个女人可以入土为安,至少不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回来以后,听卫士一说,周习盛下午给周习坤打了电话以后又发了一顿脾气,两个人在电话里吵得惊天动地,即使书房门是关着的,整栋楼都听得清清楚楚。夏长明心里很是乐呵,吵吧,吵吧,最好就是一拍两散。幸灾乐祸了一阵子以后,他哼着小曲泡澡去了。
热水里放了艾叶,这是用来去晦气的。而且师座不喜欢香水味,不过他还是想着法让自己更加可口一些。热水泡软了他一身的骨头,等从水里出来,套上睡衣的时候,他已经浑身红得像个熟虾。湿淋淋的黑短发贴着头皮,他拿着梳子认认真真地三七分了开,又拿牙粉漱干净了牙齿。悉心打扮了一番后,夏长明盯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面色丰润,细尖脸蛋,眉目染了一层湿润,就如同刚画出来的人。他看了好一会,直感叹出一句诗: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可再好看那也得有唐明皇,才能促成长生殿这么一段,唐明皇若是死了,又或者移情别恋,杨贵妃又能算个什么呢?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本事,唯一的出路就是笼络好周习盛,这是这几年跟着鞍前马后唯一学会的就是这一门生存之道。稳固地位,就是在自保而已。自己虽然勾结了严家那两兄弟谋划了这么一场事,可他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希望周习盛身边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而已。
打扮完毕以后,他推开了周习盛卧室的门。这时候周习盛已经坐在了床上,他还没有穿上衣,下身也只有一块被单恰到好处地掩着。床畔有一盏落地台灯,暖黄色的光刚好笼罩在了他的身上。灯光的明暗阴影,更加显出他精壮的肌肉线条。而被单下,腿间那一块,隆起得分量十足。
夏长明偷偷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走近到了床边:“师座…事都办妥了,没人看见。我把骨灰装在盒子里也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