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福来恭恭敬敬的欠了欠身:“李大哥好。”他其实很不自在,因为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为了让自己不紧张他只得面带微笑,实则咬着牙根子,只希望能快点儿结束这次社交活动。
“没问题,福来,以后你多和荣飞参加聚会,我们帮你引荐广州的士绅名流,用不了几个月你就都认识了,来,我们去那边喝酒。”他领着两人坐到了沙发椅上,佣人马上就端过了调好的红色鸡尾酒,名曰新加坡司令,通体透明的高脚杯上装饰了两颗熟透了的樱桃,酒液中放了冰块,闻起来有水果的清香。
三人各取一杯,没尝过洋酒的福来不着急喝,静静的坐在一旁观察李少爷喝酒的样子,他发现人家不会去吃樱桃,光饮酒,而且也不像北京人喝白酒似的“啧啧”咂么滋味儿,就像喝水一般淡定。于是他也仿效着去做,这样便不会出洋相了。酒入口甜润冰凉,就像是饽饽铺里卖的果味儿糖水似的,倒是不难喝。
只盼那鸿雁早来到
李云建端着酒杯小声对荣飞说:“董小姐我帮你请到了,就看你的了。”他知道这位一直因为追不上她而烦恼,所以就让母亲去向董夫人递的话,人家这才肯给面子来的。
荣飞低着头说道:“她看都没看我一眼!”他哪里配不上这丫头,他好歹也是个喝过洋墨水的学士,英文流利,见识广博,而且还很有鉴赏品味。董家就算再有钱也只不过是跟着洋人屁股后面的一只哈巴狗罢了,董老头仗着有美国人撑腰做起了洋药的买卖,后来还开了一家医院,院内的大夫好多都是洋人,每天都门庭若市车马喧,生意好得不得了。
“别急,你先过去打个招呼。”李云建觉着他太着急了,女人只要多追追,多送礼物就到手了,没有姑娘能禁得起男人软磨硬泡的。
“好。”他刚要起身,忽然看到董小姐朝他们走了过来,难道是要和自己打招呼?他连忙整理了一下领带,打算热情的问候一番,可姑娘却朝弟弟福来走了过去。
“福来,真巧哦。”董佩云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袖蕾丝连衣裙,长长的秀发盘了起来,发髻间插了根很漂亮的玛瑙簪子,看起来雍容华贵,又不落俗。
佟福来连忙起身问好:“董小姐……是很巧,这是我大哥荣飞,李少爷您肯定认识了。”他也学起场面上的客套话了,赶忙向大家闺秀引荐。
佩云很吃惊,她万没想到福来是花花公子荣飞的弟弟,怎么兄弟两人会差距这么大呢?莫非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佟荣飞的脸色忽的很不好看了,他皮笑肉不笑的问:“董小姐,你怎么认识我弟弟的?”他想知道的是这个“土豹子”是如何勾搭到佩云的。
那个姑娘就不是池中之物,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很多男人都没办法攻陷她,于是就使劲的说董小姐的坏话,诸如“目中无人,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甚至还有更龌龊的谣言,说董小姐不喜欢中国男人,专爱混身都是毛儿的洋人,因为洋人的那里大。
董佩云答道:“我们住得很近,有时早锻炼的时候会碰到。”这几天她都会特意到花园里和福来聊一会儿,她觉得这个男人实诚稳当,虽说见识不多,可心肠倒是很不错,因为她见过福来帮附近的老太太提东西还将阿婆送到了家门口,否则那次她也不会主动过去搭话的,她很在意人的德行,这也是父亲教给自己的,说择友优先考虑的便是品格端正,诚实可靠的人。
“哦,原来如此。”这下佟荣飞的脸上才浮出了笑容,既然都是巧合他就没必要计较了。
边上的李云建赶忙说道:“佩云,和我们三个聊聊吧,你可是很难请到的稀客。”
董佩云也没推辞,就坐到了福来身边的沙发椅上,饶有兴趣的问:“我比较忙,空闲的时间不多,所以就很少参加聚会了,你们兄弟两人怎么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广州?”她话一出口才觉得甚为不妥,可她就是想知道真相。
佟荣飞抢着回道:“福来从小跟着姑妈住在北京,最近才来广州的。”
他倒是不想抢大哥的风头,索性打算闭上嘴不讲话了,“言多必失”这个词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仿佛是个信号灯,不停在闪着,随时都提醒他不要轻易发言。
她“哦”了一声,便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静静的做听众的神情,好像福来并不喜欢这种场合,这点倒是和她一样呢。
四人闲聊了一会儿,董佩云便对憨直的人说:“福来,陪我去花园里走走?”她很理解这个男人的无奈,他们就像在喧闹的化装舞会里素面朝天,便装出场的过客,所以她想逃开,顺便也帮福来一把。
“哦,好……大哥,李公子,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他说完便起身和董佩云并肩走出书房,下了楼。
“嗯,行。”荣飞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他们刚离开,李云建便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说:“你弟弟实在是厉害,董小姐这么难搞定的都手到擒来了?”他虽然和佟荣飞表面上是朋友,但暗地里却对此人的狂妄自大烦透了,可他们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这是必要的交往。
“还不一定呢!”荣飞的心情可想而知,但他也知道佩云是个什么样儿的女人,那些谣言丝毫不能动摇他追求董小姐的信心,当然,这多半是为了满足男人的征服欲,每次把追求的目标搞到手,他就无比的得意,还会在好友们面前炫耀一番,这可是社会精英分子应有的魅力!。
来到楼下的花园里,佩云就坐到了凉亭的椅子上,傍晚外面空气新鲜,多少还是有些阴冷的,毕竟广州的冬天算不上太温暖。
看到姑娘冷得缩肩膀,他就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谢谢,坐啊别站着。”她往右边挪了挪,让福来坐到了自己旁边。
佟福来温和的问:“你也不喜欢聚会?”
“当然,要不我怎么拉着你出来呢,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她抬头仰望朦胧的月色和漫天银色的繁星,深深的舒了口气,看来还是她的个性有问题吧?要不然怎么所有的人都能在热闹的场合与众人同乐,而她就是无法全身心的融入其中呢?
“董小姐在广州朋友很多吧?”他是个初来乍到的异乡客,而这位姑娘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董佩云摇头:“其实我没几个朋友,我平常爱运动,游泳,晚上一般写东西打发时间,其实我们有些相似……你和荣飞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吧?”她愈发觉得这兄弟二人不相像了。
“嗯。”他如实回答。
“难怪你们不像,我不喜欢你大哥,他和那些公子哥一样,整天就知道插科打诨,追女人,而你总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不过你也不能太规矩了,这样有谁会喜欢上你?”她开玩笑的说着,隐约看到福来露出羞涩的神情,这倒是很可爱呢!
他垂下头不好意思的答道:“有过的。”他指的自然是沈老板,但如今他们却无可奈何的分开了。
“哦,是嘛,她是什么样子的?”她很好奇,原来佟大哥已经有心上人了。
福来捏着手答道:“他是个梨园行的角儿,现在在奉天老家呢。”
“那你们不是分开了么,你肯定要回北京看她的吧?”原来这个男人喜欢的是伶人,这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梨园行的都是风口浪尖上的弄潮儿,对方必然是个美人儿。
“有机会我会回北京的。”他每晚都会想起沈钺之,此人眯着眼睛的坏笑和凝视自己的神情,还有很会撩拨人情绪的双手和嘴唇,甚至是他们肌肤相亲的种种片段,他已然成了思春的娘们,翻来覆去的躺在床上睡不着,羞于见人的地方总是传来阵阵的热浪,每当此时他就会越发的思念沈老板。
佩云会心的一笑:“看来你很喜欢她,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你的心上人。”她到要看看对方有啥本事能把佟大哥栓得这么牢,就算是她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嫉妒之心吧。
这倒是为难了他,他只得苦笑着答道:“等有机会的……可能他也会来广州的。”他听说过梅先生曾在广州演过几场,所以沈老板或许能来广州,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过是暂时团聚,用不了多久就又会分开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生活了。
董佩云柔声道:“我希望你们早日团聚,别再分隔两地了。”
福来挑起嘴角笑了,虽然他知道不能奢望,但即便是奢望他也要大胆的妄想一番,他只盼着能早日收到回信,现在沈老板一定在忙着照顾受伤的大哥和家人一起准备过年吧?
正如佟福来所想的那样,沈钺之现在正和母亲,大妈,嫂子一起准备着过年,几乎每天都要跟着她们去处买东西,充当跟班。
这天下午,他更进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北京的吴璧凌打来的。
“钺之,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退出梨园行,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全国巡演的么,你把以前说过的话都当饭吃了么?”吴璧凌是在邮政所给他打的的电话,他的脸都被对方给气青了,一宿都没睡好。他们两人能否一起睡觉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们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的合作唱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