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笑眯眯道:“段大将军,这你不用责怪段萧,是我去找他的。”
“小王爷……”段睦哑口无言,这小子虽然年纪比他小,辈分可一点儿也不小,“京城近日诸事多发,小王爷还是不要乱走的好,免得圣上怪罪。”
李沛点点头,竟默许了。
段睦见他不插话,对着段萧又是火大:“臭小子,你把你娘拐到何处去了?你想吓死你爹我么?”
“我何时拐我娘了?”段萧无奈道。
“对,萧儿何时拐我了?我怎么自个儿都不知道呢?”
李月容终于坐不住了,撩开车帘子,探出一张脸来,没好气地看着段睦:“你丢人丢够了没,段睦大将军?丢够了咱就回府了。”
“月容……”唯有这么一人,是段睦的死穴,见到自己的妻子,他就软下了态度,“月容这些日子我可是担心你啊,但我事务缠身,都不能出来寻你,让我真真烦恼。”
李月容看他一眼,只道:“回府。”她挂下帘子,不再理外头的事了。
段睦见妻子对他这么冷淡,无可奈何下把气撒在儿子身下,“你个小混账,跟我去顺天府。”
“我……”段萧看了看冯洛焉,知道自己不可能带他去,只得低声道,“你去坐在我娘的马车上,跟他们回将军府。”
冯洛焉犹豫道:“可是,我不认识啊。”
“跟着我娘就好。”段萧知道段睦找他是有大事,事不宜迟,“我办完事就回府里找你,别怕。”
段睦带着人散去,回头吼道:“小兔崽子,你给我跟上来!”
冯洛焉被他这么一吼,觉得他好像在骂自己,急忙连滚带爬坐到了张林旁边,又不舍地去看段萧。
李沛拍拍段萧的肩膀,道:“走吧,我与你一起去,阿冯跟着你娘不会有事的。”
段萧上马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冯洛焉,似乎在跟他说等我回来。
张林一鞭子下去,催动了马车,冯洛焉只得扒着车厢眼睁睁看着他与段萧在京城的城门口分道扬镳。
不安弥漫了他的心头。
☆、62京城英雄(6)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果真如薛嵬所说,整个京城都加强了戒备,只为搜查一个“已死”之人。
冯洛焉坐在张林身边,一路上好奇地张望,京都的恢弘远远胜于洛州的首府,黄瓦飞檐的建筑比比皆是,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李月容伸出一只手来,搭在了冯洛焉的肩上,柔声道:“阿冯,进来坐会儿吧。”
“夫人。”冯洛焉羞赧道,“不用了,夫人,我想多看看这京城的模样,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房子。”
李月容的笑僵了僵,很快掩饰过去,她本想说你是见过的啊,你可是住过皇宫的人呢,但她话到嘴边却不一样了:“是么?那多看看,今后叫萧儿带着你多逛逛,好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来日方长。”
冯洛焉点点头,“是啊,来日方长。”
其实他心里是最没底的,来日方长?有多长呢?他在这个陌生且浮华的地方只认得段萧一人,只能依靠段萧一人,若是脱离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只有拙劣的医术,不知以此能否傍身呢?
很快,马车驶到了将军府门口,这府邸本来已被封了十几年,荒凉落败,南昭军攻下京城后,盛和帝便又下旨将这座府宅回赐给了段睦,并且又说要是他不想住这儿也可另造府邸。李月容对这地方极有感情,当初离去那是不舍之中又含着恨意,今日得以回京,仍是选择了故宅,说是不必劳民伤财再度破费。
工匠们重新打理了一遍将军府,把将军府的匾额做得金光闪闪。冯洛焉远远便瞧见这刺目的金色,心下诧异,没想到将军府如此大气磅礴。
张林勒住了马车,跳下马恭敬道:“夫人,到了。”
李月容应道:“好。”
冯洛焉学着张林的模样,笨拙地跳下马车,立在一侧,候着李月容。将军府的侍卫早已瞧见了自家夫人的座驾,赶紧进去通报了大管家。
大管家领着一群丫鬟便出来迎接。冯洛焉只见眼前晃过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随即被人推了一把,趔趄着往后跌去,一瞬间就被挤了出来。
李月容掀开车帘子,就见一群嘴甜的丫鬟声声地唤着她朝她撒娇,心里可是一阵愉悦,不小心忘了冯洛焉的事情。
“傻丫头们,都想我没?”
“夫人,咱们可想死您啦,自从您神神秘秘地离府走后,大伙儿都担心的要命啊。”小丫鬟们叽叽喳喳表达着自己的关切。
李月容很是高兴:“担心什么?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您可不知道呀,老爷回来见您不在,可发了好大的火呢,差点就打了老管家!”
老管家老泪纵横啊:“不不,小的没事儿,能有啥事呀?”
李月容拍拍老管家的手,安慰道:“老段,委屈你了,老爷就是这么个脾气,大伙儿都明白,别和他一般见识。”
老管家心道,夫人您能和他一般见识,我们自然不能啊,“夫人言重了。”
一堆人搀着簇着李月容又哭又笑地进了府,冯洛焉还没来得急冲上去询问,就没了机会。
“那个……”冯洛焉张张嘴,傻眼了。
张林牵着马走到他身边,对他道:“你跟我进府吧,夫人一直是这样,太高兴便会忘事。”
冯洛焉老老实实点点头:“哦,好。”
他觉得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虽说李月容对他很是亲热,但是人家毕竟是一朝郡主,将军夫人,地位与他不可并论,他已想好,在这将军府做人,必定要低调平和,最好不为人知。他……无法想象府中的人指着他说,你看你看,少爷竟娶了个男人回来!即使这些都是事实,但入了耳,也是万般难受。
张林带着他走了偏门,一路到了马棚。张林卸了车厢,把马牵到了马厩里喂草。冯洛焉站在马厩门口,带着几分探究往里看,顺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整个马厩。
张林抬眼看他,问道:“你看什么?”
冯洛焉窘迫了一下,慌张地移开眼,“没什么,我随意看看、看看。”
张林道:“我喂完马带你去前屋,夫人会安排你吃住的。”
冯洛焉讷讷道:“多谢。”他复杂地看着马厩内的一处,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林以为他不耐烦,也不敢多得罪:“若是你心急,可以从右边那道门出去,直走后左拐,再一直走,看见一处廊檐上方写着兰廊,便是走到了前庭,你问问底下的丫鬟,他们会告诉你夫人在何处的。”
冯洛焉也不敢多劳烦他,点点头,记下了他的话,便惴惴地离开了。他依着张林的话寻去,心里却是在想方才他看见的东西,他发现马厩角落里的稻草上染着一片暗红色的好似鲜血的东西。他毕竟是看病的,血的模样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他走了一段,发现这将军府果真是大,一直走都走了很久,快要不知走到何处去了。忽的,他眼一晃,竟看见一旁小庭院里的地砖上又是晕着一小滩血迹,心下一惊,急急地走过去查看。他用指尖一抹,放在鼻下闻了闻,淡淡的腥锈味,果真是血。又是谁把血留在了这里呢?冯洛焉不免起了好奇,他四处张望,发现这个小庭院没人出没,也只有一间小屋子门窗紧闭,落满灰尘。
他本该收起多余的好奇继续往前走,但是总有种古怪的心绪扰烦着他,使他停住自己的脚步,壮起胆子往小屋里看去——
只见屋内空空如也,正中央竟倒着一个人!
冯洛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里怎么会倒着一个人呢?他没多想就推开了小屋的门,而门也轻松地被推开了!他跨进一股霉味的屋子,有些害怕地去喊倒伏在地上的人。
“喂,喂?你还活着吗?”同时他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这个人受了伤?!
冯洛焉大着胆子把那人翻了过来,只见是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胸前一片暗红。
“你没事吧?醒醒?喂……”
冯洛焉去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命在旦夕,于是他更急了,想把男人带出去,无奈自己根本拖不动这个人的身躯,“我……我叫人……”
他刚想起身,却见身前的人倏地睁开了眼!他一骇,只觉后颈一麻,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个命在垂危的男子冷着脸坐起身来,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冯洛焉,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情绪。他眉头一皱,用手捂住了胸口,那里的伤口正在淙淙流血,伤势不轻。但他无法在将军府走动,只能装晕骗个人过来由他使唤,只是没想到……这个人有些眼熟?
男子按下别样的情绪,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而在京城的另一端,顺天府,天牢。
这里阴暗潮湿,常年不见日光,滑腻的青苔布满角落,唯有这墙壁上不长东西,因为它是生铁打造的。
关押在这里的囚犯多是死囚,也多是些位高权重或是穷凶极恶的人,罪无可恕。
段萧和李沛两人一路沿石阶往下走,大约走了三层,才来到他们要探的牢房。往里走到底,段萧才止住步子,轻声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