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洛焉手忙脚乱把被子扯过肩膀,死活要把自己裹起来,结巴道:“我是、我是男人……”
段睦听他这么一说,再定睛一瞧,更是怒火冲天,“好小子,敢给我嫖小倌儿了!你、你给我穿上衣服滚下来!”
冯洛焉快要哭出来了,他没想到段睦会以这种方式认识他,实在是不能再糟,又发现自己的衣裳都散落在床下,又不能直接去捡,左右为难,焦灼万分。
段睦见他羞耻得满脸绯红,见他却有几分姿色,更是哀叹,都不知道自己家这个败家子竟喜欢这种货色的。
“唉,你穿好衣服给我出来!”段睦扔下一句话便甩袖走人了。
冯洛焉这才敢慢吞吞地掀开被角,伸出一双脚,落地捡衣裳。他无力地穿上衣服,忍着酸麻的钝痛,出神地想,这该怎么办?还是先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吧,希望段睦能够接受他,作为他的儿媳妇。
然而冯洛焉再次打开门,见到的却是昨日在门口见过的老管家。
老管家见他出来,笑道:“冯公子,我家老爷和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冯洛焉复杂地点点头。
大厅里,段睦正在负着手发脾气,他昨日把段萧带到顺天府,简单地交代了事情便又回了军营,今日他回府,下人告知他少爷昨日早已回来,这可把他气得,既然办完了事,就该到军营里帮他分摊些事务,他老爹成日忙得团团转,连夫人都见不到,岂不可怜?
“既然你老是嫌看不着我,怎么回来还有心思发这么大脾气?不该多看看我?”李月容已经得知了儿子和阿冯睡在一处结果被段睦撞破的事,倒是心平气和。
段睦哼气道:“我要是知道他成天不务正业,喜欢嫖男人,我还不打断他的狗腿?!”
李月容好脾气道:“那不是小倌儿,老爷,那是咱们的儿媳,阿冯。”
段睦惊诧至极,瞪眼道:“儿媳?我的儿媳会是个男人?!别开这种玩笑!”
李月容柔声道:“我与你说,这阿冯便是几月前救了萧儿的那人,萧儿喜欢上了人家,便把他带回来了。”
“他喜欢你就同意了?你这做娘的也、也太……”段睦都狠不下心责骂李月容,“你不想抱孙子了?”
李月容凉凉道:“这事我看得开,自己儿子的脾性如何你还不知?他要是决定了什么,谁能改得了呢?随遇而安吧,老爷,操那么多心作甚?”
段睦简直要被自己的结发妻子气死,他怎能忍受一个男人喊他公公?哦,还是“公公”?!
李月容见他暴躁,笑了笑:“这阿冯,是冯岚的儿子,你说,巧不巧?”
段睦不敢置信,又问:“你是说那个妖女?冯岚?”
李月容嗔怪道:“她哪是妖女?!你别胡说!”
冯洛焉走到门边,忽然听见里头在说他的娘亲,他不由地垂下了眸子。
妖女……?
☆、64密谋英雄(1)
段睦一听见冯岚的名字,便想起当年圣上对她的赞誉,盛和帝道:“冯御医是个美人呐,若不是她瞧不上朕,朕就封她为妃了。可惜,朕不愿强人所难啊。”
冯岚是个江湖儿女,自小漂泊,来到京城后开了医馆,妙手回春的医术很快使她享誉国都。那时恰好李月容生下段萧,产后郁郁,极度厌食,府中的大夫看了后都没辙,段睦听闻了冯岚的名号,便去找人请她,哪知下人回来报告道:“老爷,那冯大夫说了,什么人要看病,什么人自己去找她,代请的一律不去。”段睦一听很是气愤,难不成要正在坐月子的李月容自己下地去寻她么?简直大逆不道!于是段睦率着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冲去了冯岚的医馆,硬是把她绑来了。冯岚进府后,倒也不气恼,只道:“原来是段大将军的夫人病了,早说的话,我就来了,小女子早想见识一下天下第一美人儿的模样。”段睦差点一口血吐在案几上。
后来,冯岚医好了李月容的产后厌食,两人竟当起了知己,李月容没事就爱去医馆找冯岚叙叙。对此,段睦很不满意,他知道这冯岚不简单,长得美貌又有一手好医术,独自一人能在京城过下去,确实需要几分本事。李月容总是去找她,就把自己冷落了,那时段睦已把大半的军权放下,只为可以和李月容相守,冯岚的出现使他十分不快。好在没多久,盛和帝得了顽疾,就找人把冯岚架进了皇宫。段睦以为冯岚医好了圣上的病,得些赏赐也就完事了,哪知圣上迷了心窍,赐了许多特权给她。段睦为此还去进过言,直道此做法太过冒险。岂料圣上摆摆手,屏退了他,并不听从。
“妖女!”段睦在宫门口遇见冯岚,恨恨地骂了一句。
然而冯岚淡淡地看他一眼,并不生气,径直走进了皇宫,她掏出了御赐的腰牌,无人敢拦。
“她把圣上迷得神魂颠倒,还说不是妖女?!”段睦虚指着大门口,对坐在红木椅上品茶的李月容道,“夫人,她哪来的儿子?她嫁人了?嫁给了何人?”
李月容一顿,搁下茶杯,凝神道:“她是有孩子,但孩子的爹,我不能说。”
段睦大惊失色,惶恐道:“莫不是、莫不是圣上?!”
回想起方才那个面孔清秀的男孩儿,确实不像风尘中人,轮廓也是像极了冯岚,倒是看不出他爹的影子,若他的爹真是圣上,那么……自己的儿子勾搭上了一个皇子?
李月容撇撇嘴,抚慰他道:“自然不是,既然圣上不愿强迫她,又怎会行苟且之事呢?”
段睦见自己的夫人一脸肃穆,便知再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哀叹道:“那便等萧儿回来再说吧,这事儿,我不能就这么答应了。”
这时,站在门外许久的冯洛焉绷着一张脸,转身对老管家轻声道:“请……请您放我回去吧,我、我不想见……”
“冯公子,莫要为难老身了。”老管家自然不肯让他轻易地走掉。
可是冯洛焉真的不想在听了段睦对他娘亲的议论后,再走进大厅去。娘在他的心中,一直是最美好的存在,此时被段睦这么污蔑,实在是不能忍受。然而自己怎么能顶撞他呢?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他想绕开老管家走,却被老管家拦住,左躲右闪,怎么也走不掉,无法,他只好一扭头,直直地跨过大厅的门槛,背水一战了。
段睦没料到忽然闯进来一个人,刚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李月容定睛一瞧,嫣然道:“阿冯,你来了呀?”
段睦一甩袖,坐在了椅子上,“哼!”
冯洛焉微微垂首,明亮的眸子也低低地隐着,不敢肆意地与段睦和李月容对看。即便是一副谦卑的模样,但是他的内心却是一直在给自己鼓劲,不要退缩,不是答应过段萧,要勇敢面对的么?
他重新挂上谦和的笑容,柔声道:“段将军,段夫人好。”
李月容连声道:“不必见外,都是一家人,阿冯你坐下吧。”
“不许坐,他有什么资格坐下说话?”段睦厉声道,“既然是晚辈,就站着答话。”
冯洛焉自然知道段睦这是在刁难他,但他并不难堪,不卑不亢道:“段将军,我知道您不接受我,但是我仍是有几句话想说。”
段睦可是气昏了头,他是个武将,脾气本来就燥,段萧自然也是继承了他的坏脾气,不过段萧是冷燥。
“我倒要听你说说,拐了我的儿子,还有什么好说的?男人和男人成何体统?”段睦冷眼看他。
冯洛焉并不因他的呵斥而退缩,而是抬起下巴,朗声道:“段将军,我自小听许多传奇故事,说您是大英雄,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因此我很敬仰您。不过我跟着我娘住在一个小山村里,从未出过远门,遇不上什么大人物。萧,呃,段大哥那时身负重伤,倒在我家门前,我从未多想便救了他,我不图任何回报,我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夫的天职就是如此。而后来,我承认是我先对段大哥起了异心,他的眼睛失明了,并不知道我是个男人,才会喜欢上我。我后来变回男儿身,试图打消他娶我的念头,可是他说他不在乎我是男是女,我很……感激,第一次有人愿意照顾我一辈子,所以无论将来多么辛苦,我都跟随他来了。”
一个人背井离乡,不熟悉的恐慌时时包围,那种感觉何人能够切实体会得到呢?
他的话语句句真挚,没有哄骗欺瞒的味道,使得段睦沉默了下来。当年叛乱中,冯岚凭空消失,圣上和李月容都是牵挂在心,常常忧叹,觉得自己没有顾上她很是愧疚。原来她带着自己的儿子躲进了小山村里,这样的与世无争,也是超出段睦的料想。而今看见冯岚的儿子这么地慧情明理,敢作敢当,也真是……唉。
“老段,将他带去东厢房,少爷回来了,叫他来我书房。”段睦沉声道。
老管家应下,便带着冯洛焉下去了。将军府修造了近二十年,却有十几年未住人,荒凉之处随处可见。这才半月余的功夫,许多草木打理得不是很到位。
冯洛焉看见假山上爬满藤蔓,有只黑色的小猫蹲在上头酣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老管家回头看看他,道:“冯公子,前头这间,就是你的屋子,老身也不看着你了,你可以随处走走,切莫遇见老爷,他正在火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