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此刻男人脑海里浮现怎样一幅画面?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平日看似要强其实柔弱的女人正眨着大眼,双颊嫣红,欲说还休地恳求他。
一下子飘飘然起来,男人心情极佳,音调上扬,轻佻道:“好啊,照你说,我该对你温柔些,是么?”
温柔……这个温软的词一下子击中了冯洛焉的心脏,他登时局促起来,没想到男人会用这个词,他、他觉得很开心诶。
“温柔些……最好啊。”躲躲闪闪地回答,冯洛焉竟忸怩起来。
听他这吞吞吐吐、一句话里可以刨出好几层意思的语气,男人意外地发觉,自己竟能真的刨出好几层意思来。
帮男人擦完身,两人便双双上了床,冯洛焉惊呼一声:“哎呀,油灯忘吹了。”
“啧,我来。”说完,男人大掌一挥,疾劲的掌风刮灭了灯火。
“好厉害,萧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乌漆墨黑里冯洛焉激动地捉住男人的胳膊,问道。
“我会些武功,这点对我来说,算什么?”男人顿时有了种被崇拜的感觉,接着道,“若不是这伤,我该是每日都要练上一套拳法的。”
“每日呀……”冯洛焉暗暗感叹道,“好辛苦。”
“这算什么辛苦?若要习得一身好武艺,就该是雷打不动地练习,勤于钻研。”男人认真道,“说到这个,从明日起,我就回恢复晨练。”
“可你的眼睛……”
“习武靠心,眼不能代表一切。练套拳还要眼睛看着?”
这夜将睡欲睡之际,冯洛焉下意识地往男人身旁缩,企图汲取他的温暖,这种温度使他安心,今日,他又更加了解男人,并且,更加喜欢他……
后几日,冯洛焉将屋中央的桌子搬开,留下一块空地腾给男人练拳,他自己则是靠坐在柴门边上,晒着难得的温暖阳光,在亮堂处绣鸳鸯。
春的脚步走近,院中的青嫩小草都冒出头儿来,那只李棉送的鸡悠然自得地颠着脑袋在院子里啄食,时不时咯咯咯几声,表示它的愉悦。
冯洛焉聚精会神地绣着,绣累了,歇一歇,眯起眼欣赏男人的拳法。男人双眼被药布蒙着,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单薄的嘴唇,他穿着冯洛焉给他的一身黑色单袍,一根麻布做的腰绳拴紧了他紧实的腰身,一套动作凌厉的拳法被他耍的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干脆漂亮,充满力道。
冯洛焉看得如痴如醉,简直找不着北,他被男人此刻散发出的野性和力量所征服,恨不能依偎上去……等等,白痴呀自己,这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他恼怒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不争气,他还以为这是小时候,一听到英雄的故事,立即想象自己是个绝世无双的大美人儿,闭月羞花,弱不禁风,走几步就瘫软在英雄宽阔伟岸的怀抱里。
无比唾弃自己。
正摇头晃脑,他竟看见林芝朝他这屋走来,连忙对男人嘘了声:“萧大哥,不要乱动!来人了!”
男人正练得汗水淋漓,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
冯洛焉赶紧用脚将柴门的另一半勾过来,轻轻掩上,恰好林芝走来,奇怪道:“你关门做什么啊?”
“呃……那个……”
林芝啧了一声:“你那只獐子还没放掉啊?这都养了一个冬天了,快养出感情不舍得放了是吧?”
对方已替自己找到完美借口,冯洛焉顺杆而上,“是、是呀,我舍不得,所以再养些日子,反正山里雪还没化完,等暖春了,我就放它走。”
冯洛焉说到“放它走”三个字时,莫名地心疼,他养个人,其实跟养獐子差不多,时候到了,必须……得放手啊。
林芝对他的獐子已不感兴趣,直接道:“你这是在绣什么?鸳鸯啊?”
冯洛焉递过去给她看,“是呀,绣得怎么样?我打算送给阿棉的红盖头,这是一点心意。”
林芝酸溜溜道:“啧啧,你对她还真是没话说了,这丫头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让我们村最漂亮的阿冯姑娘替她绣红盖头。”
冯洛焉嗔道:“你瞎说什么呀,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想起正事,林芝还是很正经的,她道:“那何平手脚挺快的呵,今早派人送来喜服,李棉那丫头已经穿上了,原地转了几个圈都不知道了,美得她,她叫我赶紧过来带你去见识见识,沾沾喜气。嘿哟,她孩子咋不滑掉呢?”
冯洛焉被她逗笑了:“乌鸦嘴,别瞎说。既然她叫我去,那我是一定得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我得给那獐子换个药,你先过去吧,我等会儿就来。”冯洛焉心虚道。
林芝皱眉看他,似乎想把他盯出个洞来,“你没搞错吧?那獐子的伤还没好呀?你怎么做大夫的?”
冯洛焉干笑两声:“治人还行,治畜生,有些困难。”
林芝懒得理他,摆摆手,走了。
有一点冯洛焉可没骗人,他的确要给男人的眼疾换药,等他从药庐取药回到屋中时,他发现男人坐在床边上,衣襟大敞,露出麦色的肌肤,额上汗珠滚滚。
冯洛焉拿起汗巾替他擦汗:“练得很累吧?我给你换药了哦。”
男人扣住他的手腕问道:“我是只獐子?”
“诶?”冯洛焉面露尴尬,两眼顾盼,有些心慌,“那个,上次林芝听见你打翻水碗的声音,硬要追问,我只好这么说了,否则她会冲进来一看究竟的。”
男人默默地松了手,明白冯洛焉的良苦用心,也不纠缠。
敷在眼上的药似乎比上几次还要清凉舒适,想必是冯洛焉对着药典又仔细研究了一番,想到此,男人不免受到动容。
冯洛焉替他上完药,双手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将男人大敞的衣襟拉拢,生怕他着凉,“衣服不要坦开,会着凉的,萧大哥。”
男人邪邪地一笑,竟搂住冯洛焉的腰,悠然地问:“你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啊?”
冯洛焉被他搂着,十分僵硬,双颊绯红,“什么最漂亮的?哪有?”
“方才那个叫林芝的不是说了?‘村里最漂亮的阿冯姑娘’么?”男人眼睛失明后,耳力相当好。
苍天啊,冯洛焉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要是承认,未免太自大,他就算是最漂亮的,可他也不是个“姑娘”啊,可是不承认,他其实内心又有些隐隐的不甘,好似在告诉男人他长得很丑似的。
几番挣扎,男人倒是先开了口:“在害羞?呵,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怕我色心大起吃了你?”
难得开句玩笑话,入了冯洛焉的耳倒像是真的,他大骇,羞得无地自容,“你、你耍流氓!”
男人的手被他挣开,只得撇撇嘴认输了:“既然这样,我知道了,你长得很丑其实,对不对,女人?”
适得其反,男人真的认为他长得难看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冯洛焉又是难过又是自我厌弃,悻悻道:“是啦,我长得可丑了,歪鼻子斜眼睛的,你满意吧?”
说着,他摔门出去了。
男人蹭蹭鼻子,百思不得其解,“我有什么好满意的?”
冯洛焉那一路飞奔,踩死好几株刚长芽的嫩草,气势锐不可当,他冲到了林芝家门口这才停下喘气,“呼……”
敲了敲门,林芝出来开门,身后的李棉迫不及待地探出身子,兴高采烈地问:“阿冯姐姐,你觉得我这样好看么?”
冯洛焉定睛一瞧,愣了。
☆、19欲求英雄(3)
鲜红的嫁衣配上流苏的凤冠,李棉此时美得像个仙女儿似的,她本就长得大眼小嘴,明眸皓齿,也是村里屈指可数的漂亮妞儿,如此这般打扮后,更是光彩夺目,令人称赞。
冯洛焉弯着眼睛,笑道:“真是快认不出了,哪来儿来的大美人呐?再让我仔细瞧瞧?”
两人把冯洛焉迎进屋子来,欢欢笑笑聊了起来。
李棉美到不行,两手提着裙摆转呀转呀,飞舞的裙摆好似翩跹的蝴蝶,头顶的凤冠垂下两串流苏,流光溢彩,闪闪发光。
“好啦,你不头晕,我都晕啦,停下停下!”林芝扶额,一把拉住快要飞起来的李棉,“成个亲而已,又不是做公主去!”
“你嫉妒呀林芝姐?有本事你也成个亲呀?去呀去呀!”李棉欢笑着顶起嘴来。
冯洛焉见林芝拉长脸要教训这个没大没小的兔崽子,赶紧打圆场:“好啦,成亲乃是人生大事,自然是高兴的,但是阿棉,嫁过去之后啊,你可就得安心地侍奉何家二老了,还得学着帮忙打理店铺的事务,马虎不得,不像现在,那么悠闲。”
林芝胳膊抱胸也接话道:“是啊是啊,你吃的哪一粒饭不是我种的?让你插个秧简直要你的命啊!”
“可我会养鸡啊!”李棉不服气道,“阿冯姐姐也不插秧啊!你怎么就说我一个人呢?”
战火殃及到了自己,冯洛焉苦笑,林芝辩驳道:“你阿冯姐会治病救人你会吗?这可比插秧难多了!”
李棉瞬间瘪了气,垂头耷脑,“好吧,好吧,我最不行,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