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掉那桶水后,冯洛焉把浴桶重新盖了起来,与男人打声招呼便出门前往林芝的家。
走进林芝家,大堂里已坐了三个人,朝南的是一脸杀气腾腾的林芝,朝东坐的是李棉,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与李棉面对面坐着,他长相普通,眉宇间透着老实劲儿。
“阿冯姐姐你来了!”李棉仿佛找到了救兵,神采一下子飞扬。
林芝不满道:“叫你来,你知道我们等了多长时间?你掉坑里啦?”
冯洛焉就知道她没好话,平和道:“慢一些有什么要紧?我看你巴不得拖下去呢。这位……怎么称呼?”
老实巴交的男人一脸憨笑站起来道:“姑娘好,我叫何平,在镇子上开药铺。”
李棉哎呀一声,娇嗔道:“阿何你都快笑成褶子蹄髈了!阿冯姐姐再漂亮你也不许想,她可是有——”
“阿棉!”冯洛焉及时喝止道,惊出一身冷汗,“你就知道瞎咧咧,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咋嫁人呐?让你未来夫婿看笑话!”
何平呵呵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习惯了,我就喜欢她这样。”话语间,满是宠溺。
“你们当我是死的啊?”林芝怒火冲天,一拍桌子,“反正我是不同意,阿爷刚走,你就想成亲?还有没有良心啦?没让你守丧三年,那是便宜你了喂!”
李棉立马眼含热泪,欲哭不哭:“阿冯姐姐……”
冯洛焉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落了一个把柄在这丫头手里,只能任其摆布了,“林芝,你气什么?我们都知道阿爷刚走,不宜办事儿,可这成亲也不是小事儿,哪有那么快置办好的?嫁人是迟早的,我看往后推一段日子,大伙儿都准备准备,有个底,那时就当给阿爷冲喜了,你说怎样?”
林芝见他通情达理地解释了一番,也有些松动,“那就一年后吧。”
“什么?一年?”李棉哀嚎一声,“那还嫁什么呀?”
何平也有些着急:“我娘急着要儿媳,一年太长了。”
林芝鼻孔哼气,“一年都等不起,你们俩是玩玩的吧?”
冯洛焉帮着劝:“一年是太长,中间要是横插进来什么杠子,吹了这桩喜事,那该如何是好?”
“呵呵,活该!”林芝嘴毒呀,不饶人地讽刺,“你们俩才认识多久?成了亲那是要过一辈子的,这一年算什么呢?是不是?”
“可是!——”李棉见她不松口,气急了,干脆豁出去了,“我有了他的孩子!”
“什么!!——”林芝同冯洛焉一道,惊诧地叫了出来。
何平脸色发红,没想到李棉会直接说出来,“小棉,你怎么、怎么说了出来?”
李棉满不在乎道:“那怎么办?一年后孩子都掉地了,亲还没成,这是要笑话死左邻右舍嘛?”
林芝脸色发青,连说三个好,“好,好,好,李棉你这崽子有种——”
李棉捂着平坦的小腹,幸福地笑道:“我是有种了呀……前几日大夫刚诊出来的!”
冯洛焉见这场闹剧越演越烈,马上要无法收拾了,赶紧打圆场:“既然生米都成熟饭了,林芝你也不好拦着了,我看就……十天后吧,十天后成亲!”
李棉惊呼:“阿冯姐姐,你不是说推一段日子嘛?”
冯洛焉也是被她弄得焦头烂额:“再晚些,再晚些你这肚子都要显出来了,还是赶紧嫁了算了,去你夫婿家安胎吧。”
林芝就算再怎么不服,也无法忽略李棉肚子里已经有了何家血脉这一事实,真要一年后等孩子都呱呱坠地再嫁人,她怕是要成千古罪人了,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那就十天后,我要你八抬大轿上门来娶,丫头说了,你们不要嫁妆,那我们就不要聘礼,怎么样?”林芝道。
何平连连点头:“自然是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嫁妆咱不要,我会好好待她的!”
冯洛焉不放心道:“这嫁妆不给真的好吗?你双亲难道不会嫌弃咱们穷?”
何平道:“我与娘亲说过,她说,只要儿媳勤恳老实,安分地做何家少夫人,她就没啥话了。”
冯洛焉见他都这么说了,也只好打消心中的顾虑,“那好吧。”
李棉见事情妥了,便欢欢喜喜地凑到何平身边,小鸟依人地偎着他,满脸的幸福温暖,何平也是展露出宠爱的笑容,轻轻地揉了揉李棉的长发。
冯洛焉艳羡地看着他俩,也十分感动,没想到最小的李棉却成了村子里最早成亲的,她年纪虽小,天真烂漫,但运气着实好,一下子就遇见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从林芝家走出来,一路上一直在回味他们之间甜蜜的感情,冯洛焉觉得自己也有些向往,有个人可以朝夕陪在自己身边,逗自己开心,安慰自己,照顾自己,想想就充满踏实与温暖。
他摸了摸胸口,那支玉箫正熨帖在他心跳的地方,他想起了家中的那个男人,虽然那是个脾气糟糕经常让自己束手无策的人,但是有他在,冰冷的屋子似乎也有了暖意。
推开门,夕阳的余晖随着自己溢进了屋子,床边上坐着的男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色,高贵神圣得仿佛是一位神祇。
冯洛焉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17欲求英雄(1)
晚饭时间,冯洛焉切了半只南瓜做汤,本想按照自己的口味来,手一顿,想了想,扭头对在桌旁正襟危坐的男人道:“萧大哥,这南瓜汤你要喝咸的还是甜的?”
男人正出神,被他这么一叫,疑惑地转过头来,道:“饭桌上有喝甜汤的么?”
“没有吗?”有时候他就会放糖啊,“那你要咸的还是甜的啦?”
这么明显的口气难道还听不出来了?真是伤脑筋。
“咸的。”男人老老实实答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冯洛焉抿唇一笑,欢欢喜喜地转回来继续做菜。他喜欢这样的氛围,有人在饭桌旁等待他的菜肴,这让他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换做从前,他每日都是随便做点,好吃难吃反正也是他一人解决,没有任何期许和劲头。而现在不同了,他可以问“好吃吗”、“喜欢吃这个吗”等等,登时多了许多乐趣。
男人哪里知道冯洛焉在想什么,他双目失明,每日干的最多的莫过于冥思,他为自己的未来设想了许多可能,伤好后离开这里,去完成还未完成的事情,成全他的追望。只是,这眼何时才能复明呢?……
正苦恼着,柴门被人啪的推开,男人猛然一惊,咬起牙关厉声问道:“谁?!”
冯洛焉也吓了一跳,举着铲子回首一望,惊呼:“阿棉,你怎么来了?”
李棉一手拎着一只老母鸡,一手搭在门上,没料到里头的人是这等反应,有些迟疑道:“怎么……了?”
冯洛焉一下子头疼,却也不好赶人,那样做的话一定会让人起疑,于是只好放下铲子走过去把李棉拉进屋来,随手将门关上。
“阿棉,你这时怎么会来?”
李棉偷偷看了桌旁英俊冷面的男人一眼,道:“我是来道谢的呀,阿冯姐姐,要不是你劝着林芝姐,我这亲怕是成不了,所以阿何让我捉只鸡来犒劳你嘛!想不到你们已经要吃饭了?我能蹭一顿吗?”
李棉这般单纯可爱,冯洛焉怎好拒绝,他想着反正李棉向他保证过绝对不外泄秘密,那么留她下来吃顿饭也是可以的。
“饭快好了,你先坐着吧,这鸡放放门边儿上。”冯洛焉接过鸡,他本不应该受此谢礼,但为了看上去自然点,只好笑着接受了。
男人没料到事情变成这样,这个叫李棉的丫头竟要和他们一起吃饭,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篓子,只能静观其变了。
李棉亲事刚成,对于男欢女爱之事颇感兴趣,她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发现他好像没看见她似的,什么反应也没有,这等直白的忽视,让她有些受伤。
于是她只好有事没事找找话题:“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呀?”
“他姓萧。”冯洛焉无间隙地接替男人回答了。
“哦,萧大哥呀!”李棉虽然觉得奇怪,这男人怎么冷得像块冰,一动不动,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萧大哥哪村人呐?在阿冯姐姐家吃好晚饭天可就黑了呀,夜路不好走呢。”
冯洛焉也是头疼,只好又替他回答:“他今晚……不回去。”
刷的一下,李棉的双眼炯炯有神地亮了起来,略有失态地惊呼道:“萧大哥你过夜呀?!”然后挤眉弄眼地觑了眼冯洛焉,又道:“这屋可就一张床呀,呵呵,呵呵,萧大哥眼光好哇!咱们阿冯姐姐可是村上一枝花儿,模样那是一等一的俏呀,脾气也好,总是,什么都好,哈哈……”
冯洛焉扶额,感到万分作孽啊,他后悔把李棉留下来了,这嘴像喷壶似的停不下来,哪里严实了?
李棉浑然不觉,仍是叽里呱啦细数冯洛焉的优点,比如他的容貌多么多么美,比如他的医术多么多么牛,又比如他的菜多么多么好吃……
此时,不止是冯洛焉,男人僵坐在那儿,深深地感受到了真正的乡下女人的厉害,此前他老是讥讽冯洛焉,真是大错特错,错到离谱,比起眼前这个嘴巴喳喳叫的小丫头,冯洛焉简直是贤惠温婉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