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男人冷不丁开了口,低哑的嗓音十分悦耳,“阿冯,是个好姑娘。”
李棉惊奇地眨眼,男人竟然说话了,从他说话的口气,她一下就断定:这绝对是个好男人!长得英俊不说,声音还那么磁性动人!小丫头虽然心有所属,但仍是少女情怀荡漾了一圈。
冯洛焉这下子却不插话了,他炒着菜,热气腾腾中隐约可见他发红的耳根。
“阿冯姐姐是好呀,那么好的人,萧大哥打算何时上门提亲呐?”李棉想了想,又道,“虽然冯姨走了,阿冯姐姐孤苦伶仃一个人,没什么家当和底子,但是娶了姐姐,好比多娶了个大夫,可赚啦!”
冯洛焉端着菜走过来,不客气地朝李棉的脑门弹了一下:“我可不是大白菜,便宜任人挑,不要瞎说了!”
李棉佯装委屈瘪着嘴:“好嘛,我只是想要个姐夫。萧姐夫,啊,萧大哥,对吧?”
男人接过冯洛焉盛的饭,径自吃了起来,完全不打算回答。
冯洛焉尴尬地笑笑,心里莫名地刺痛一下,但他很快恢复过来,招呼李棉吃菜。
这顿饭吃的滋味百般,面对李棉刻意到令人无语的旁敲侧击,男人岿然不动,只是中途“嗯”了几下表示他的魂还在屋里。冯洛焉几度插话,勒令李棉好好吃饭,废话真多。李棉只是觉得阿冯姐姐在害羞罢了,不甚在意,她对这个冷言少语的男人很是看好,一看身板就知道体力不差,何况脸蛋又俊,最关键的是没有废话!她为阿冯姐姐的眼光叫好,找人也忒准了!不出一年,她就可以喝上阿冯姐姐的喜酒了,哈哈。
送李棉出门时冯洛焉简直就像是把她扫地出门,巴不得她赶紧闪人。
李棉意犹未尽,推推搡搡地不肯走,被推到门外,这才小声窃语地讲道:“阿冯姐姐,你男人真不错,相貌好,脾气好,只是他怎么好像从来不看我?”
面对此疑问,冯洛焉只好撒谎道:“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爱看人,你别在意。”
“哪会儿呀?这才好啊,他不看人,就不会看其他姑娘,多专一呀!”李棉头头是道,“要我说呀,这种男人最好啦,话不多,安静,踏实,当丈夫最合适啦!”
天哪……冯洛焉翻个白眼,他以前只知道李棉古灵精怪爱胡扯,没想到她臆想起来,这么恐怖。
“你呀,别再想些有的没的,十天后就要当新嫁娘了,还这么大大咧咧,没个大人样!快些回去准备吧,漂漂亮亮上花轿啊。对了,我得送你些新婚礼物啊,我可是你的‘姐姐’呀。”冯洛焉忽的想起,不禁苦恼。
对他的好意,李棉十分感动,“阿冯姐姐,你啥也不用送,你是我姐姐,照顾我那么些年,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收你东西呢?”
“别推辞了,我也没有太贵重的给你,但是总要意思意思,是吧?”冯洛焉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个好主意,“这样吧,我给你绣块红盖头吧?绣对鸳鸯,怎么样?”
鸳鸯,成双成对,寓意喜庆吉祥。
李棉忍不住泛泪,她握住冯洛焉的手,激动道:“阿冯姐姐,你对我真好……我都不想离开你……”
“傻丫头,女人总要出嫁为妇,再舍不得,你也要成为何家人了。去了那边,记得守好本分,做一个好妻子,知道吗?”
“好,我会记住的,阿冯姐姐……”
伤感的时刻来得快去得也快,冯洛焉见李棉娇小的身影淹没在茫茫夜色,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有些事,对别人说总是轻而易举的,然而放在自己身上,却又是无可奈何的。
转身推门回屋,只见男人坐在桌前,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他眉毛一挑,问道:“你男人?……我么?”
冯洛焉心中大骇,没想到方才的话竟然被男人听见了,明明很小声的说,“什么你男人我男人?”
男人冷哼一声:“你就是这么跟那个小丫头解释,劝她不要瞎说的么?我倒是觉得,明天全村的人都会知道,你屋里有个男人。”
面对尖锐的质疑,冯洛焉不禁感到受伤,无论多么努力,男人仍是对他有着一种鄙夷和不信任,“那要我怎么说呢?平白无故房里多了个男人在洗澡,我还帮他擦背,你觉得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你以为我想与你扯上那样的关系?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高攀你,我没那份心思,没那个能耐。”
一句句的自我否定,让冯洛焉耗尽心神去维护柔软脆弱的心内,他这么大声说出来,不仅在向男人保证,也在告诫自己。
然而男人却不甚满意,他感到无名的愤怒,猛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摸回床铺,自顾自蛮横地扯下衣物,卷起铺盖睡下。他不想和冯洛焉多争辩,每次听到他那种“我俩清清白白啥事儿都不可能发生”的言语,就气得头顶冒烟。不想和我扯上关系?那还每天窝在我怀里睡觉!一点点的矜持都没有!果然放荡!
油灯快要燃完了,冯洛焉往里添了点油,灯芯重新亮了起来,将冯洛焉失落的脸庞照得通红。他朝着火光发了会儿呆,墨色的瞳仁里流露出郁郁的颜色。
他甩甩头,重新振作了一下,站起来开始翻箱倒柜,寻出去年林芝送他的一段红绸,以及从前绣花用的针线,他夹好红绸,在上头比划了几下,又思量了半天,捏起针线开始绣起来。
烛火下他的神情异常认真,微抿的双唇呈现出一种艳丽的光泽,他指尖灵巧翻飞,精准地将鸳鸯的图案绣出来。一如他儿时缠着娘亲教他刺绣时,娘说,要学可以,但是你不能半途而废,得绣完,你能做到么?他为着一个虚无的信念,咬着牙坚持下来,有时眼花到绣错了针,他也只好拆掉,重新来过。
他为了什么去学的刺绣?说出来真当可笑,幸好他没到处乱说。美人儿又是这般好当的?手巧又能如何?一只山村的野鸟还妄图飞上枝头做凤凰?长大了,他才明白美人儿不一定能配上英雄,假如她长在一个荒村僻野……
双脚受了点凉,冯洛焉边绣,边忍不住瑟缩一下,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只听床那头一声暴喝:“还不睡?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18欲求英雄(2)
这一吼生生把冯洛焉惊着了,他一抖,针尖瞬间刺入了他的指尖,暗红的鲜血滋的冒了出来。
“好痛!”
冯洛焉拔出针,忙不迭用嘴吮吸溢出来的血珠,那种扎心的痛楚使他颤栗。
男人听闻他的痛呼,迟疑了一下,下一刻便爬了起来,冲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冯洛焉专心含着自己的手指,哪有空回答男人的问题,再说,这一针还不都赖男人!想着,他用怨念的眼神瞪着男人,可惜男人看不见,此刻是一脸的惶惑。
“你到底怎么了?快说话!”男人没听到他的声音,愈发不安。
“……”冯洛焉尝到了一股咸涩的血腥味。
“喂!说话啊!”
“……”咸咸的味道也不差。
“你不说话是吧?好。”男人耐心极少,仅存的一点都被冯洛焉耗完了,他掀开被子,赤着双脚站立起来,面部在绰约的烛火下变得晦暗。只见他大步流星跨过来,一副要寻仇杀气腾腾的模样。
不过这个神威的样子下一刻便破了功,他绊到了横亘在路中的长凳,始料未及,一个狗啃泥,侧着身子跌了下去,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
冯洛焉这下吓坏了,赶紧松开嘴,弯腰去扶他,“要不要紧?”
男人脸色铁青,两手撑在地上,指尖掐进地里,恨道:“终于……肯说话了?”
“……”冯洛焉竟心虚地鼓鼓脸颊,“我刚才把手指头放在嘴里止血,当然不能说话。”
“止血?”男人一愣,转头问,“你怎么了,怎么会流血?”
“还不是你害的,我在绣东西呀,你平白无故吼了一句,吓得我把针扎进了手指里。”
“我害的?”男人冷笑,“那么晚还不睡,你还有理了?”
听到男人催他睡觉,这使冯洛焉有些窝心,他软下身子将他搀起,方才的怨气也消散了大半,“我要给阿棉赶着绣一块红盖头,趁她成亲时送给她,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这才磨蹭到这么晚。”
“白天也可以绣,大晚上眼睛怎么吃得消?睡觉!”男人开始胡乱地拍去身上的尘土,显得十分懊恼,至于他懊恼些啥,这谁知道呢?
冯洛焉出门给他打了盆井水,搓了块面巾,“等等先,萧大哥,我帮你擦擦,身上都蹭到泥了。”
“这谁害的?”男人毫无客气地讽刺道。
得,今晚他们俩就互相埋怨吧。幸好,脾气都消了。
“萧大哥……”冯洛焉拉起他结实修长的胳膊擦了一遍,转而捧起他的手心擦了擦,“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讲话?”
男人享受他的服侍,挑挑眉,“怎样讲话?”
“就是……不要这样凶巴巴的啊……”冯洛焉心下觉得奇怪,自己堂堂一男子,即使装作女子,也不应该撒着娇讲话啊,太、太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