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极回应皇帝祝词的朝官陆陆续续也说完了话,没了台上台下的声响,场面的空静就异常明显了。
他们等了一会儿,皇帝依旧没说话。
温言放下酒杯,也看向了台上。她微微眯眼,天边最后一点的火光掩住了那高位的轮廓,一时之间温言也没有看清楚男人的面容。
祝词在这种收尾的时候出现了这个漫长的顿止点。
等到有人举杯的手开始发酸,有些人小声的说话,漆金龙袍的男人也终于开了口。
温子薄声音沉静,他说:“与诸卿共勉。”
五个字,沉稳有力,一如帝皇素日模样。说罢,男人就重新坐回了龙椅中,温言看他立即闭目的模样,凝看许久,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迹象。
系统给出的反馈也说温子薄的生命体征毫无变动。
温言低头看了几眼自己手中的酒液,澄澈透明的液体晃了又晃。水面浮现出她的双眼,温言看自己,才发觉自己的脸色是真的说不上好看。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焦躁一直消减不下去。心口像是闷了口气,憋得她心慌。
想来想去,温言抬手,一口闷了美酒。
滚落入肚之后,辣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过身子直接就暖和起来了。
温言拉了拉领口散热,她有些后悔,这酒比她想象得还要后颈大些,看来她还是适合喝点别的。
少女松开自己的衣襟外袍,纤薄的颈和锁骨一大片的白都扎眼得很,温言不知道自己白皙的面皮已经被那点酒液熏得燥意直冒。
温言的美色是呼之欲出的显眼。
明里暗里的有些视线也跟着醉意过来了。
温言还没放下酒杯,就遭受了无辜的当头一蔽。
她好不容易扒拉开头上的披风,气呼呼的问那人,“你干什么啊?为什么突然把衣服垒我头上。”
洛寒珏一派轻松的口气,“晚风渐冷了,殿下小心天凉了受冻,这披风先挂你身上,殿下用这个先暖暖身子,可以先少喝点酒。”
温言自然不解,她真没觉得冷。
“这点温度又不算太冷,我刚刚还一口酒下肚,现在就要冒汗了,你这披风这么厚重,我已经穿得够多了,多这一件捂着汗,风寒才得的快吧。”
温言勾着那披风就想卸下,女人不容置疑的力道已经上来了。
“不行。”洛寒珏凑近了些,温言都能嗅到鼻息之间的酒味了。少女眨眨眼,看向女人案桌前,才发现已经有了好几个空瓶了。
看来洛寒珏也是喝了不少。
“还是穿着吧,你出来的时候我给你披的几件太单薄了。披风这么宽大,你穿得正好。”
洛寒珏说着,温言喉咙间的系结也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低头看了眼,刚想抗议什么,女人含笑的眼眸也跟着“问候”过来了。
温言没能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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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散场得也很快,皇帝后妃和安亲王由着护卫分别一路送行到后宫的内寝里。
世子自然是被定远侯给领回去了。
坐在车辇上,温言长呼一口气,还算平稳的道路让她不算太难受。但温言还是脑袋一歪,像个软骨头一样就滑落倒进洛寒珏的怀里。
感受自己太阳穴上的按捏,温言感觉神经也开始松懈下来。
车厢里一时没了声音,少有的悠闲时光让温言昏昏欲睡。
不久,车马止了。
温言睁开眼神色还是有些不满。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刚准备睡着了。”
洛寒珏替她理着衣襟,“等洗漱完了之后你就可以安心睡了。”
“那你得陪我一起睡。没你在边上我肯定睡不好。”温言扒拉着女人的手指,靠近了撒娇。
“好,赶紧下去吧。外面还有人看着。”洛寒珏自然是依着温言的,她对温言笑起来总是无奈又纵容。
温言心一紧,又慌忙的移开了视线。
“那说好了,别到时候反悔。”
说完,直接错过柳靛的搀扶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前面就是皇帝的专驾了,但是等到温言走到门槛那边,温子薄依旧没有出现。
“皇兄?”在车尾,温言询候了一次。
没有反应。
温言走近了些,她对着那层漆黑的帘幕,又喊了一声:“皇兄?”
帘幕动了动,这一次温言的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手。
骨节分明又宽大,对她来说一直是很有安心感的手。
手的主人从马车上下来,刚落地温子薄就站直着身子,他背着身,只是对后面待命的侍卫挥挥手。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开始往前走。
温言看了一眼有序散开的队伍,也跟上了温子薄的步伐。走了两步,她就觉得奇怪了。
太快了,她看了眼前面人的脚下,身量高大的迈步却是越走越快。
温言困惑,她犹疑了一瞬还是说话:“皇兄,你喝了不少酒,要不还是走慢点吧。”
前面就是一个凉亭,亭子下面就是一个荷塘。
温子薄不答,但温言还是听到了一种沉闷的呼应声。
“皇兄……”温言唤了第四次,她希望这次有人能给她正确的回应。
她突然想起从前。
她小时候总喜欢这样叫温子薄,而五皇子也总会回头,少年会站住脚跟看她当年豆丁一样的晃悠跟随,然后把她从地上托起,安抚的拍拍她的背,轻哄般从身上掏出点什么给她。
有时候是饴糖,也有时候是帕子包好的桂香糕。
身前细微的声戛然而止。
即便温言就跟在他身边,她也确实没有反应过来。
温子薄的倒下是毫无预兆的。
现在已经走到皇族私密的院落里了,先前的侍卫早就被温子薄遣走了,只有王公公周遭几个亲信的下属在。
是洛寒珏先一步接住了温子薄。
高大的青年匍匐跪倒在地,胸膛起伏得剧烈。古怪沉闷的咳声炸开,温言靠近他的时候,温子薄使劲的从喉咙里扣出了什么东西,温言刚把人翻过来,手就被紧紧抓住。
那力道简直聊胜于无,温子薄的脸色一片纸色,他一个那么高壮的男子,握紧胞妹的力道让温言差点感受不到力气。
温言反握住那只大手的时候,温子薄的掌心覆了一层细密的汗。
她往怀里一摸,碰到了人的胸膛,指尖一片湿润粘腻,脸色立即就难看得紧了。
洛寒珏是个果决的,抱着人就往里边的寝宫里冲。
温言站起身的那一刻,她晃了晃脑袋,视线模糊了下。她咬着牙关毫无形象的大呼吸了几下,对着王公公指挥:“太医院所有的人全部给本王叫过来,宫内所有防关路口全部卡死。把今夜所有的名单全部呈上来,礼部的负责人让他现在滚过来。”
“但凡晚一步来的,谁都不用过来了。”
王公公领旨,袖口下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在场听过安王森冷声音的人,即使离开温言视线之外好几里,他们也没有停止过自己脊骨上的颤抖。
乌泱泱的人很快就到了。
太医全部冲进了那间血气十足的屋子里。
温言就站在外面,一炷香的时间里,滚热的水和流动的人群,没有谁敢停下来手上的一个动作,宫者们路过那个角落,十足的力气用上了百分,他们简直是争先恐后的轮流穿过那间屋子。
药和血的味道,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有懈怠的可能。
今夜绝对是不眠不休的新年。
很久很久,温言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里。
是一张沁满了血色的帕子。
血大半都还算湿润,温言使上力,一挤,像条串线一样从她手缝里溜出去。
边角还绣着青竹,她光是眼睛看都能看出穿这针线的主人,手法是相当笨拙的,针线东一块西一块的,缝缝补补的,几乎很抹布没什么差了。
但温子薄就是攥了这玩意一路,又把它堵在喉咙里,那青竹早吸饱了养分,鲜翠的枝叶更是早早就变了色,成了血竹。
有种干涸的湿润,看着就怖人。
温言上手摸着那几片稀稀拉拉的竹叶,她摸得都糙,那把这玩意塞在喉咙里等了一路呢。
她不想这样想,可是有些东西开始琢磨起来,温言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了。
她走进一墙之隔的宫寝,找了一个墙角蹲下就开始听动静。
左耳贴又换了右耳,温言干洁的额角全是泥灰,她的手指扣陷在墙砖里,也不知道这里建造的时候用了多少隔断砖石。
优秀的听力感官怎么样都没捉到一点声音,倒是她自己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屋子的门被打开,等到洛寒珏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温言抬头看她,她才发觉自己腿已经麻到没知觉了。
她扯着嘴皮,想说点什么。
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温言的上下嘴皮像黏一起了,动弹不得。她刚想对洛寒珏扯出一个笑。结果嘴皮一撕扯,温言就感受了一股剧痛。直接把少女姣好的五官拉扯得扭曲。
温言倒吸一口气,有些呆滞的摸了下唇,她才发觉自己原先饱满娇嫩的唇瓣上全是齿印,糜烂的皮肉已经被咬开了,她指尖上的触感湿润,温言拿到稍微光亮处的地方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