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那悬落的海棠绣纹罗账里压出一声哼笑,很快,轻轻落落的也立马没了影。
然后卷帘就被指节轻轻拨开,床榻上那人探出身举起汤碗,对着窗外洒进的点点金辉,白玉的指尖也沾染上旭日的暖意。
没过几分钟,寂冷的内寝传出一阵压抑的笑声。
好不容易才从小黑屋解禁出来的系统迎面撞来的就是自家宿主曲折到看不到中间值的情绪冲击,刚从自动休眠缓过来的程序差点又要被吓得重启了。
昨夜它不知道宿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交谈完不久之后,系统只记得最后温言身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数值,还没等它询问就被强制自动休眠了。
现在一出来就看见温言笑得不正常,整个人伏在床褥上面,双手揪着丝被,青筋暴起,双肩也止不住的抽动,那副癫狂的模样简直像是要把内脏都要呕出来。
看着这样的宿主,系统自觉地没有过多打扰,它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如果这个时候去问昨晚的事情,那可能统生不保。
温言笑了半天,眼角都滚出了泪滴,像是放肆过头笑得累了,她趴在柔软的被褥上缓了几息,慢慢躺回到软塌上,用手盖在脸上就再也没有动静过,看着像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一样笔直地不动。
她的脑里闪过回忆。
温言还是觉得气。她撕着手上的丝被,昨夜告诉自己要克制的情绪只要想起来一点琐碎,温言都觉得胸口沸腾,压得人喘不过气。
当初不是早就下定决心,说好要和洛寒珏这个家伙一绝两断的,怎么现在被人亲一下,就找不到东西南北了,温言一想到昨日自己后来越来越放肆的行为。到了那个程度,她还怎么给自己找说辞推脱说是冲动的结果。
软塌上,卷被下的一个幼稚鬼气呼呼地开始打滚。
一想到昨夜的耳鬓厮磨,半晌,温言闷闷地捏着鼻尖,面色冷淡又真情实感地骂了几句脏话。好不容易发泄完了之后,人就在舒适的被褥中愣愣地看着床顶的雕饰又自言自语:
“这不是早就有预料了吗?真是个傻子。”
系统也不敢问傻子是在说谁。
温言确实忘记了洛寒珏,但实话实说,这么多年下来她也过得很好,身边的人来来回回,那些老混子直到现在依旧无论男女的,往她府里送。
也确实有比洛寒珏还要美的女人出现过。可这么多年下,温言从来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产生亲吻触摸的欲望。
不,说到底,对于那些人,温言是把自己放在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观赏状态。
也不是她自恋,以前有一次温永宁误入了一个奇妙的地方,最后还是温言去把他捞出来的,结果那个地方的花魁居然一眼相中了她,想让温言拿下她的初夜权。
那场经历对温言难得是招架不来的一次,她哄不来女人,特别还是一个在她面前哭得楚楚可怜的一个大美人。
对于这些美人,品行不错的她都是报着欣赏的态度,就算对方表达了对自己的好感,温言出于对美人的怜惜不会当众拂掉美人的面子。
想到这,温言冷哼出声,她都知道不能让人在这些事上失掉颜面,可洛寒珏这个女人当年居然毫不留情地拒绝自己,立即转身就走远了,像是自己是什么凶恶的豺狼虎豹一样。
呵,女人……
想着想着,少女又是怒骂了一些花花草草还有温永宁。
兜来兜去,一个早上全是在想洛寒珏这个罪恶深重的女人,温言烦躁地扣手,还有那个可恶的吻,怎么办?
想起那个吻,平摊在床榻上的少女琥珀色的浅淡暗沉了不少。
洛寒珏直到最后也没有动过情,只有这一点温言无比确定。
以前温言喜欢上洛寒珏的一个原因,就是喜欢她的眼睛。
洛寒珏长相肖父,但唯有眼睛这块随了她的母亲。
洛寒珏的眸色源自于异族的血脉,这是很久以前温言意外发现的,后来她观察到了安离夫人的瞳孔颜色也是如此,不过是浅浅的一点,而洛寒珏的眸色特别深,深到能和黑色混淆。
那个色彩很衬她心意,温言当时发现这个秘密之后,她谁也没告诉,只是寝宫里多了不少西域特供的琉璃摆件,是她难得几次的显露才从先帝的考核里边求来的奖赏。
见不到人的时候,温言总喜欢把玩一种叫“琉璃球”的物件,直到她还记得,那个小球在阳光下,还可以变化出更多的颜色。
有很多颜色,但她唯独喜欢把玩能翻出紫色光泽的那一面。
后来她失忆了的那年初秋,从她寝宫里丢出去的价值连城的宝物数不胜数,现在想想,当初就应该把那些东西放好,毕竟卖掉也是个不小的价钱。
后来的那年生辰,就连那只洛寒珏送她的雪狐,春天没来之前就染病被处死了。
最后一个关于洛寒珏的记忆消失在了冬天。
温言一身轻了。
然而在第十九年,在这处最私密的地方,温言和自己最讨厌的女人做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
“啪——”,一声脆响,一个红印,精致俊俏的脸蛋上顶着热意,温言缓缓闭上眼。
当时她的理智还没崩塌,那样近的距离,一切都被她一览无遗,暧昧的喘息,颤抖的睫毛,以及毫无情绪的紫色。
美丽的紫色就像是一片深邃一望无际的死海,从来不会为一只漂泊的小小船舶掀起波澜。
霎时,温言就从当时的气氛中拔了出来,发热的头脑也像被人泼了一喷从头浇下来的冷水一样,所有自发的热情和悸动都被浇灭得无声无息。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蓬勃的生机宛如退潮一样散去。
她松开了手,对坐在身上的女人说让她回去,还装模假样地打了一个哈欠,说她困了想先休息了。
当时她别过头没有去看洛寒珏的脸和表情,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洛寒珏浅浅地“嗯”了一声就从她的身上下去,就走出了房间。
至于洛寒珏是去客房还是去哪,温言也不知道了。
说到底,洛寒珏也只不过是喂药用了这种口对口的方式,昨天最后也是她一直在主动,温言想到那几次抵在肩头聚力又散掉的双手,估计也是洛寒珏想要不弄疼她才这样妥协下去的。
温言只想模糊掉这错误的一切。
系统看着温言一会儿癫狂大笑,又暗自深沉,还突然放飞自我。
它有点害怕了。
温言舒缓地吐纳呼吸,经历了难得一次的情绪发泄,她好了不少。铺瘫的乌发散落,瘙痒着她的鼻尖,起床前的最后一刻,一闪而过的紫色眼眸让她恍惚了一瞬。
别想了,她再一次告诫自己。
不要陷进去了。
这道防线,直到榕树下出现了一个背影。
温言第一次知道心如死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
浅椿利索地给桌边的两位上茶,“王爷和洛大人慢用,奴婢先退下了。”说完低眉顺眼地就走出去了,丝毫没有理睬从刚才就一直给她打眼色的某位温姓人。
这家伙居然见死不救……
温言一边看着浅椿绝情的背影,一边收回眼神咬牙切齿地看着盘里的蓬松糕点。
浅椿一走,唯一发出的动静也消失了。
温言盯着茶杯里竖起的茶梗,目不转睛地看着,到底是谁说看到这个玩意儿就有好事发生的,上次看到这个就遇到了庞勇义,现在又出现了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还没等她暗搓搓怀疑完,对面的人先开口了。
洛寒珏声音压得低低的,不集中注意力还听不清,“王爷的身体还有哪里不适的地方吗?”
这声音听得温言皱了皱眉,但还是手撑着头,无所谓地抛出一句,“没什么大碍,睡了一觉之后就清爽多了。”
“是吗?那就好。”女音低哑的让人不自觉蹙眉。
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温言也不知道如何破除此刻的沉默,她觉得烦躁,这个诡异的沉默拖延得越久,洛寒珏这幅做派,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变质,温言很难受,粘稠发怪的思绪紊乱,堵得她更像是被烙下的疤痕一般疼。
疼痛……
等到咸腥的液体流出,温言才发现自己咬破了那个伤口。
下意识地她看向她。
洛寒珏还是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姿笔挺地坐在那处,视线往上移。
温言却开始皱眉,洛寒珏现在的脸色根本谈不上多少健康红润,白皙的皮肤上还多了两圈淡青挂在眼下,十分显眼,平日的马尾不像往日高高扎起,反而低低地编了一个发髻垂在肩上,怎么看都不对劲。
这家伙,昨天没睡好?
在意识决定行动之前,温言已经站起来走到洛寒珏身边,伸手就想往人额头上贴过去,还没等温言发觉自己的不对,僵持在半空的手已经被洛寒珏强硬地压下去,温言薄凉犀利的目光看去,洛寒珏早就偏过头去,低敛的眉眼克制冷淡,拒绝的意味言不由衷。
“怎么?洛将军现在知道授受不亲了。”温言简直快气笑了,自己总是这么自取其辱,人家根本一点都不需要假意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