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叔哈哈一笑,为他斟满最后一杯茶。
拿到帐单,文渊头上直冒冷汗,二十三万八千元!我的妈呀,什么鬼地方,一肚子吓煞人香差点吐出来,这消费,妖魔精怪都能给吓住!
那个后怕,幸亏没住长安街,不然脸丢大了!
送吴老回家,老人下车后拍了拍文渊的肩,说道:“通知你老板,尽快来签合同。”
文渊几乎乐出声,刚要说几句感谢的话。
“不过……”吴老面孔一板,紧紧盯着他,语气沉缓,“我要你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亲自规划、亲自设计、亲自实施!”
好消息传来,水绒雀跃不已,再次扔下淑女风范,当着大家的面和文渊接吻,咬着耳朵对他说:“今夜我要好好犒劳你。”
江离也是忘乎所以,拥抱一下还嫌不够,狠狠亲了他一口。
文渊的脸腾地红了,狠狠给他一拳,低声问:“故意的吧?”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江离怪笑,瞅着他的红润嘴唇,不住吞咽。
温卉提议去HIGH吧尽情HIGH一场,大伙儿齐声道好。
这个夜晚是该有香槟,是该有鲜花,是该有掌声,明天多么美好啊。一百五十万的财富,文渊唾手可得,虽然是个不大不小的数字,但预示着他终于走出三年前的破产阴影,可以参与到表哥即将展开的国企改制行动中去,可以向从前的客户和关系表明他又回来了。他将东山再起,重返商界,回到波澜壮阔人生旅途。
然而,此时此刻,文渊的心情无比平静,平静得有点悲哀。他不想拒绝嫂子的提议,不忍破坏欢乐的场景,希望大家都能保持这份喜悦,可是……
他突然想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了,渊渊?”温卉惊讶地问。
“嘻嘻,他是开心过头了。”江离搂了搂文渊的腰。
文渊轻轻闪开,他怎么总爱搂腰,朋友应该搂肩膀的……
“我看也是,喜极而泣。”水绒挽住他的胳膊,“第一次见你热泪盈眶哦,说你是小孩子你还不承认。”
文渊强笑一下,亲爱的,我不是第一次流泪,你不在身边的日子,不记得有多少次泪湿枕巾……
“渊渊,到底怎么了?”嫂子就是嫂子,只有她看出表弟的泪是冷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我们……”文渊闭了闭眼,轻声说,“还不到庆祝的时候。”
温卉猛然醒悟,脸色大变,顿足道:“不错,不错,确实不到庆祝的时候,你老板可能不是个东西!”
水绒和江离缺少她那样的觉悟,面面相觑一会儿,莫名其妙望向文渊。
“有那么一句成语……”文渊咬了咬嘴唇,“卸磨杀驴。”
12伤春
早春的风清寒料峭,树枝的嫩芽欲发不发,文渊本来躺在床上欲起不起,奈何禁不起春的诱惑,蠢蠢而动。许是又到发春时节,又逢发春之日,大街上到处是对浪漫爱情充满向往的善男信女,四目交投,执手相随,一朵朵红玫瑰芬芳吐艳,瞧得他满嘴不是滋味。
有道是:“良辰媚景换今古,赏心乐事暗乘除。”一个“暗”字道出了世事变迁的要道,正如一岁一枯荣,无痕迹可寻,交替已然发生。
文渊漫步街头,叼着香烟,怅然若失。
他和水绒分手了,意料中的结局。一位个人资产达40亿的集团总裁,比经营自己的事业更用心地照顾自己的妻子,他还能怎样?虽然他们过的是无性婚姻,虽然他们存在严重的精神隔阂,但生命的本质不就如此么,有得必有失,得得失失,蹉跎一世。
走到山西路的青春剧场,望着肯德基的红底招牌,忽然想起公司的英文缩写“KBC”,和肯德基的英文缩写“KFC”相差一个字母。不禁苦笑,水绒离开了他,他也离开了了“KBC”,两个离开他都不感到心痛,只感心酸。
不能怪大恶人的良心被狗吃了,他是人才不假,可公司的发展壮大靠的不是他,中国那么多有头脑的人,独他一个么?老板和员工的地位本来就不平等,克扣提成有的是理由,能付出30万的奖励,也算仁慈。而且,如果不是水绒,他也赚不到这笔钱,嫂子起初不肯帮忙,官有官道,以董叔的权势地位,哪会过问这种小事,她太希望自己结束漂泊早日成家。至于吴老,最让他过意不去,从未如此辜负一个长者的重托,电话里明显感觉到他的嗔怒,末了却听到一声叹息,老人无法不原谅。
很多时候原谅不代表接受,吴老对他的原谅,他对水绒的原谅,都是一种无奈。
水绒回去后越发觉得离婚是空中楼阁,不但老公不会放手,父母家人也不会同意,本来姐姐站在她一边,思前想后,权衡利弊,最终只支持她和文渊发展婚外情。
既然无果何必继续?“我不能延误你的终身”,是水绒对文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其次是“我下不了决心,好舍不得你”。当你深深爱着一个人,她的痛苦就会渗入你的呼吸,一呼一吸痛彻心扉,又不能停下来,直到你承受不住。 于是,文渊只好“我来下决心,帮你回归婚姻”。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过他总算做到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常想一二不思八/九”,既是他对水绒的临别赠言,也是他帮助自己走出情殇的药方。他们的爱情看似消失,回首处芳华依旧。
寻了一张长椅坐下,文渊心有戚戚然。即便淡然了,在情人节这个特殊日子,也难免遐思万缕。
失业一个月,他在家放弃钻研奇门遁甲,转而深究四柱命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变故打击着他的三观,人是不是扼不住命运的咽喉?当初学习奇门遁甲,抱的是掌控命运、改变命运的初衷,然而年年在爱情、事业上遭受重创,他怀疑起命运的主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四柱,即通常所说的八字,讲究命由天定,不可改,不可逆,从前极度鄙视之,如今不得不拾,也算是一种无奈吧。
卖花童四处纠缠过往行人,可惜大家都不喜欢兜售的爱情,他们的生意并不好。文渊瞪着地面出神,心念徘徊于自己的八字。今年起他转入庚申大运的申字运,申穿亥水,遇癸未流年,亥未又拱卯木,一穿一拱联动夫妻宫,事业发展不顺,情感是非必多。二月甲寅,禄马交驰,咸池空降,咸池俗称桃花,本月即有桃花出现。
呵呵,又见桃花,是谁,在哪儿呢?
“大哥哥……”
文渊一惊,抬起眼,看见卖花的小姑娘,笑了笑。
“我只有一个人,你怎么找上我了?”
“现在一个人,过会儿就两个人啦。”
小姑娘不好看,声音挺好听。
“这么肯定?”
小姑娘使劲点头。
“您买一束吧,刚刚折下来的,我也不要您多买,就一束,好吗?”
文渊摇头。
“我买了后不知道送给谁呀,玫瑰花一定要有人送的。”
“我知道送给谁。”小姑娘甜甜一笑,转过身子,指着不远处的长廊,“那位漂亮的大姐姐……”
文渊举目望去,廊下的长椅坐着一位女郎。
是小雅,赵小雅!
文渊二话不说,买下一束红玫瑰,拈在指间,众目睽睽之下把它献给小雅。这个举动是他有生以来头一遭,原以为做起来艰难尴尬,不料整个过程仿佛行云流水,并无半分不自在。尤其是当小雅含笑接过,素指纤纤莹然如玉,颊边抹过一丝红晕,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发一条短信给我就行了,何必劳烦小姑娘传话。”文渊坐在她身边。
“女孩子怎么可以向人索要玫瑰?”小雅慢悠悠道,“再说,你现在的手机谁还能拨得通?”
文渊想起来了,辞职后变更了手机号码,新号码只告诉了家人和水绒。虽然分了手,他仍然当水绒是家人。
“算你神通广大。”文渊说,“网络和现实我都玩起了消失,却怎么也避不开你。”
小雅说:“那是因为情人节,每个情人节上午,你都会来山西路看场电影,雷打不动。”
文渊默然,这个习惯已保持七年,曾经对小雅说过,想不到她记这么清楚。
“知道一束玫瑰花代表什么含义?”小雅问。
“呃,一心一意……”文渊停顿一下,“是吧?”
“一心一意……”小雅轻轻念着,将脸蛋转向他,“给我一个吻。”
文渊以为自己听错,眨了眨眼,怔怔看她。
小雅把玫瑰凑到鼻端,垂下眼帘,轻声说道:“第一次有人在情人节送花给我,而这个人也是第一次在情人节送花给人。所以……”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眼帘缓缓向上打开,两道清幽的目光映向文渊的脸。
“……我希望……”
她的话戛然而止,文渊心房收缩,感动一阵一阵袭来,只是感动里找不到温暖,透着凄楚和苍凉。
文渊辞职前,小雅和大恶人闹翻了,自然是她发起的挑衅,已经捞到一套住房,没必要继续玩下去。文渊戏称她这一票赚的比自己都多,换做从前,小雅根本不会把他的嘲讽放心上,这次不知怎的,突然恼羞成怒,和他大吵一通,挂机前哭得稀里哗啦,发誓再也不作践自己的身体。两人的关系自此发生质的改变,少了挖苦和争执,多了体谅和关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