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表态。
“如果想警告我,把话放心里。”古岳笑得坏坏的,“一旦说出口,代表心虚。”
文渊按捺掀桌子的冲动,妈的,不愧是花花公子出身!
今天晚上,屁股的安全是不用担心了,但决计讨不了好。
“江离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决定给古岳创造机会,“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古岳一怔,沉默片刻,反问:“他有吗?”
文渊顿时心冷。
他不该沉默的,沉默代表思考,思考怎么回答自己的问题。
文渊短于急智,随机应变的本事普普通通,第一次与吴老会晤交锋,就被打得节节败退,几无招架之力,但他深谋远虑的能耐却是超强,精研周易,非常擅于把看似不相干的事物在某个层面联系起来。
古岳的表白之词,通篇不与江离作比较,通篇不说江离一句坏话,细细推断,固然有自信、骄傲的一面,可是连“我更适合你”之类的话也没有,那就有点不同寻常了。特别是那句“我只希望你去看、去体味、去思考,让答案自然而然显现”,文渊一直没去多想,随着刘帆插足的意图浮出水面,他隐隐觉察到什么。先前苏启言及“江离敢对不起你,请给他(古岳)一次机会”,越发让他生疑,最后古岳不提附加条件,采取“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战术,真相昭然若揭。
古岳知道江离有不轨行径,坐等两人分手。
赠送航空公司的发行渠道,是告诉江离:老子不欠你的!圈圈也对得起你!
一句沉默后的“他有吗”,进一步证实他了解前因后果。
难怪突然发起追求攻势,“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曾是花花公子的古岳,还是一位精明的企业家,岂会干那丝毫把握也没有的事?
文渊强忍苦楚,江离和刘帆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不知道,有无挽回余地,他也不知道。他只想知道,他们的关系真有那么脆弱,以前的恩爱甜蜜都是虚的?
“圈圈……”古岳伸出手,手掌宽大,小臂壮实有力,“跟我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想和江离分手,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对我多好。”文渊端坐不动。
古岳“嗯”了一声,说道:“咱不分手,咱一起帮他。”
文渊缓缓站起身,不理会他的牵手之意,问道:“去哪里?”
古岳笑一笑,垂下手臂,说道:“苏州。”
46贵人
上海和苏州很近,驱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两人连夜开房,下榻干将东路玄妙广场的索菲特五星酒店。古岳原想开两间房,文渊说:“算了,何必破费。”一路上他都默然无语,不知想些什么心思,走进房间,匆匆洗了澡,倒头便睡。
一觉天明,洗漱收拾,文渊要戴耳钉。古岳说:“今天不戴吧,别让人看着太年轻时尚。”文渊点点头,问道:“想带我见谁?”古岳说:“一个朋友,华凌生物制药公司的项目经理,姓肖,叫肖立群。”文渊也不问见此人做什么,完全听他安排。夜不归宿,和一个爱慕自己的有钱男人共居五星酒店,传到江离耳朵里,不定疑心成什么样子。这个世界物欲横流,心胸坦荡莫若不知是福。文渊决定隐瞒这段经历。
上午九点,两人直接在酒店咖啡厅面见肖立群肖经理,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文有礼。华凌生物制药公司由美商独资,刚刚落户苏州,专业从事原料药和医药中间体的生产研发,肖立群负责厂房建设、设备安装等前期工作。他和古岳是老相识,曾就职于上海一家设备制造公司,为产品的出口的审批程序多次找古岳帮忙。古家从事汽车零配件生产,古岳开设的却是贸易公司,专做衣帽鞋袜小家电等日常用品出口,远销欧美,薄利多销,在政府层面拥有广泛的人脉资源。文渊一直很奇怪,他为什么不承袭家业?
三人围坐攀谈,肖立群很客气地问文渊做什么生意,古岳替他回答:“设备安装。”
好嘛,昨儿个还是传媒投资人,今儿便成了工程经理。
这奸商,打什么坏主意呢。
肖立群露出惊奇表情:“巧了,巧了,我们正有工程等着开标,不知文经理有没有兴趣?”
文渊嘴里发苦,只在QQ聊天中和古岳谈起,父亲内退前所在单位,乃是特大型国企下辖设备安装公司,享有国际声誉。天上继掉下航空渠道馅饼,又要掉下工程项目馅饼。
华凌生物制药一周前开完土建标,建设好厂房后,还有强电、弱电、消防、监控、给排水等大量项目要做,统称为设备安装。一般而言,发标方会将土建和安装工程合二为一发布总包。但华凌有其特殊性,对安全卫生的标准要求较高,有的生产环境必须达到无菌,所以单列出来,寻找最专业的工程公司来做。
标准定得高,项目金额自然水涨船高,特别是无菌实验室和无菌厂房,做起来最赚钱。设备安装工程的利润率常常不到百分之十,市场竞争激烈,华凌项目则可以做到百分之十以上。
肖立群说:“我们九月十九日开标,由于投标方较多,可能分三轮议标,国庆后定下中标方。土建先行,大概在明年一月,安装项目进场,春节假期大家都要少休几天了。”
文渊问:“药厂什么时候投产。”
肖立群说:“明年四月。”
文渊又问:“工程总金额大约多少?”
肖立群笑了,说道:“文经理,这可是商业机密呀。”
文渊也笑了,说道:“我能提供最好的服务。”
“最好的服务”就是行贿的代名词,由于是古岳的关系户,他也不用忌讳了。反正搞工程的,塞回扣吃回扣,普通得跟吃饭穿衣一样,彼此心照不宣。
“三千万左右……”肖立群很识趣。
下面没啥好谈的了,文渊下周过来买标书,开标前一周交标的预算,这项目他参与定了。
回客房休息,文渊幽怨无比地看着古岳,此生第一次品尝幽怨滋味,百转千回,欲说还休,禁不住仰天长叹。
“老肖的项目和苏启的渠道不一样。”古岳说,“要靠你自己争取,不是白送的,我作为中间人,赚一点咨询费。你不欠我什么。”
此话是个理,朋友间介绍项目本为寻常,上岛咖啡的茶桌上,“正”字前两画,文渊声称把他当朋友,他提供信息,协助进入投标环节,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文渊之所以不拒绝,也是基于这般考量,的确两不亏欠。
问题是,古岳有必要赚那一点点咨询费么?有必要把项目介绍给他而不是其他人?何况,他现在急需钱,苏启的渠道明年才启动,如果国庆后中标,就不怕先借钱塞江离的窟窿,因为他还得起借款。
文渊眼中含泪,忍半天没忍住,夺眶而出。
“哎呀,这才像小圈圈。”古岳逗乐道,“终于不是爷了。”
文渊破涕为笑,颊上的泪珠莹光闪闪。
他想说“讨厌”,可这么娘唧唧嗲兮兮的话,只专属于江离,他开不了口。
“再次强调,我不会和老公分手,无论出现多大状况。”文渊深吸一口气,“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
“至少可以看着你开开心心。”古岳不假思索。
极俗的一句话,也透着虚伪,但文渊仍旧感动不已,除父母之外,古岳是为他雪中送炭的第一人。
人快要饿死时,鼓励安慰之词管用,还是一个馒头管用?
文渊希望给江离馒头,却深知自己也行将饿死,古岳救了他。
“以后让我一直叫你圈圈好不好?”古岳问。
“你什么时候停止过叫我圈圈?”文渊情不自禁,走上前拥抱他。
始终反感“圈圈”这个昵称,江离可以叫,余人一概不准,谁叫不给谁好脸色。古岳总是犯忌,一度令他很不爽,此刻终于首肯。
古岳上大学时成绩糟糕,跌跌爬爬混毕业,虽然像绝大多数男人一样,爱看武侠玄幻军事类小说,却不比文渊熟知韬略,不知不觉使出“步步为营”之计,稳打稳扎,搞得文渊处处被动,一筹莫展。
若非为了江离,怎么如此不堪?
单身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占文爷便宜,小心反被文爷吃干抹净。恋爱同居后,两人既为一体,又彼此独立,到处是空子可钻,倘若再有“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的决心和本事,岂不更加难守难防?
相爱容易相守难,难的是“你终究是你,我终究是我”,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说罢了,情绪化的玩意儿,一落到现实这块地,不堪一击。
“我不爱你……”文渊毕竟是文渊,纵有文艺之心,最强的素质却是清醒,他的聪明其实是一种睿智,“但我愿意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不要说你办不到这种屁话,是爷们儿就办得到,圈圈不和假爷们儿论交。”
他们俩的拥抱姿势很暧昧,文渊抱着古岳的脖子,古岳搂着文渊的腰。朋友间拥抱,本该一手跨肩,一手从腋下兜过,相互交叉,代表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