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显孤独了这么多年,唯一拥有的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干儿子”。所以景初不可能放任潘显老无所依,无论将来简白同不同意,他都得尽到一个干儿子该尽的赡养义务。不然潘显就真的太可怜了。
“阿初你……”潘显再抬起眼眸的时候眼眶已经湿润了。
有那么一瞬,景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其实已经老了,甚至背脊已经开始佝偻。潘显不再是景初记忆中那样风华正茂的样子,如今的潘显只是一个上了年纪孤苦伶仃的老人。
景初眼眶酸涩,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把这个老人拥抱住。
“干爹。”景初又唤了一声,“我始终是你亲手养大的儿子啊。”
是,他们之间有很多误会和不解。但到底,他们有二十四年的感情。潘显那么多年的悉心照顾,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们或许没有血缘关系,可潘显是他的爸爸,就跟亲生爸爸一样。
潘显没有任何声音,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回抱住景初,恨不得把景初镶嵌进他的怀里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景初忽然感觉到有一滴冰凉的液体砸在他的肩膀上,在面子的衣料上很快晕染成一小片潮湿的区域。
潘显依旧得不到景向晚的任何原谅。
但好在,在这个早上,闹别扭闹了两年多的父子俩,终于和解了。
而在他们身后,这天早晨的太阳也慢慢从地平线下冒出头。
之后因为潘显还要赶着上班,所以他们只是在楼底下聊了几句后,潘显就开车走了。景初在潘显走后并没有马上回去,他其实心里是有些难过的,尤其看到潘显眼眶潮红的样子。
潘显和景向晚,大概只能是一段遗憾了。而他所能给予潘显的安慰,也只有这么多。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小区里要上班的人也越来越多。景初一个人慢慢地走出他们的单元楼,来到后面的篮球场边上,随便找了个台阶就坐下。
他其实有点想简白了。
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卧室睡的时候老感觉自己睡不太踏实,半夜的时候惊醒过很多次,做的梦也很纷繁杂乱:一会儿是自家爹躺在浴缸割脉的样子;一会儿是简白冲过来紧紧抱着他却忽然被背后捅一刀的样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安和不详的感觉。
裤袋里的手机猛地一阵震动,把景初吓了一跳,终于回神。不清楚有谁这么大清早给他打电话,连忙掏出手机一看屏幕——景初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因为屏幕上显示的是“简伊”这两个大字。
可是说,从昨天知道真相开始,简伊已经成为景初头号敌人,不共戴天。他至今甚至不知道怎么跟景向晚开口说这件事,但如果简伊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他真的有可能跟这货打起来的。
没有人比他更恨简伊了,毕竟这货是害他爸差点死掉的罪魁祸首。
景初没有直接接电话,毕竟他的理智还在,他不想简白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于是很快震动就停下来了,可没过一秒电话又接着震动起来。简伊总共连续打了十个电话,景初怕他要是再不接也许对方会一直打到他手机没电也不定。
于是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电话,翻白眼,倒看看简伊那混蛋又想折腾什么玩意儿。
电话两头谁都没主动开口,就这样等了十分钟。然后简伊才开口打破他们之间诡异而尴尬的沉默。
简伊冷冷地说:“喂,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今天晚上就走了,走之前我有话跟你说。不是为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只是为了我表哥。”
☆、第二十二章 绑架
景初终究还是去见简伊了,事实上他觉得两人无论什么原因都没有私底下单独见面的必要,可简伊威胁说他要是不去见他,对方不介意让景向晚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景向晚如今愿意远离一切纷争到处走走散心,总比一天到晚在家胡思乱想要好。景初不敢再让景向晚受刺激,一边痛恨简伊的卑鄙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小区。而简伊则开着车已经停在他们小区外面等着他了。
之后他们开车到附近一家小咖啡店旁,两人默不作声地走进咖啡店里。清晨才刚刚开业的咖啡店空寂无人,只有一个服务员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打盹儿。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整间咖啡店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他们进店的动静惊醒了仍自打盹儿的服务员,对方亦抬头就看到俩客人,立马精神一抖擞,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端来两杯冰水。
毕竟有服务员在一旁,所以两人看对方的眼神明明已经恨不得化成刀刃把对方戳死,但还是都克制住了。他们面无表情地各自点了一杯咖啡,然后便相互直瞪眼。
又大约过了几分钟,服务员才把咖啡端上来。
服务员忙完大概又回到吧台后面偷懒了,没有外人在一旁,这时候简伊才冷冷说道:“你赢了景初,今晚我要走了,这辈子还能回国的概率非常低。”
“与我何干?”
“我只是输在了血缘上。”简伊恨恨道,“景初,我自认为哪点都不输给你,要不是我跟表哥是亲兄弟,你我的结局或许还未定!”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开始冒上来了,景初强行把心里古怪的念头压下去,才冷淡地开口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把我当做你的敌人,并且一定要把我置之死地。简伊,我想我应该没有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你抢了我表哥,”简伊顿了顿,然而想到自己已经被简白打发出国,今后恐怕再也不会见到简白,便干脆再也不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厌恶道,“单凭这点就足够让我对你万分厌恶!”
景初的火气终于冒上来:“可简白不是你的所有物,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陪在他身边。”
“不,这绝对不可能!自从表哥跟表嫂离婚后,整整八年我都没看见他跟谁特别亲近过。这八年来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要不是你、要不是因为你表哥怎么可能会这么对我?!”简伊低吼起来,那眼神凶神恶煞的,要是小孩儿看到估计会被吓哭。
然而从小到大简白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重话,可为了眼前这个人,简白昨晚竟然跟他说,他对他感到寒心。
是,简白对他感到寒心。那么他呢,他何尝不对简白感到心冷?!
他们是亲兄弟,自小在一起长大。这二十七年的感情,二十七年的相依为命,竟然比不过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年的人!
——这让简伊怎么能不恨?!
而景初亦沉默,只是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像不敢置信,又像在嘲讽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一样。
简伊靠在椅子上气急败坏地喘息,而景初则闭上眼睛倒吸了几口凉气才勉强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许久,景初才睁开眼,表情已经恢复冷淡,道:“再亲近的人也有离开的那一天,比方说你的父母,即使他们生你养你二三十年,可你还是得组建自己的家庭。简白不是任何人的,他只属于他自己。”
景初停了一下,见那边简伊没有反应,于是便继续说,“说实话儿,我要是你父母我就该狠狠抽你一顿!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教导你才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太难看了,要是你父母看到也会觉得丢脸的。”景初的脸色骤然一冷,“要不是你是简白的表弟,我他妈的早打死你了。”
简伊吊起眼梢,极为轻蔑地瞥了景初一眼,把脸转向另一边不再说话。
景初心浮气躁地揉揉已经突突跳起的太阳穴,那一刻他真恨不得拿一把刀捅死眼前这个人得了。这人真的坏到骨子里了,景初心想,简伊真心没救了。
可是,从简伊刚刚说出的那几句话里,景初却觉察出对方说话时候有异于常人的情绪。他要是听得没错,简伊那样子简直就像被小三儿抢了心爱男人的原配。那样因为被抢了救命稻草而陷入绝境和歇斯底里的样子,莫名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你费尽心机喊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在这里吵架?”景初的语气硬邦邦的,“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说完景初低头一口气把桌子上的咖啡喝完,从裤袋里翻了翻正好找出二十块钱,于是一手把钱拍到桌面上,用手掌压着桌面接力刷地站起来。
“你等等!”就在景初刚要转身走的时候,简伊喊住景初,那语气颇为高高在上而又颐指气使,他说,“你帮我跟表哥说一声,让他提防点徐国强。这个人在圈内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虽然表哥已经把他打压得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但徐国强被逼急了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听到“徐国强”三个字景初不由得背脊一僵,他没忘记上个月就是那个看起来极其猥琐的暴发户差点把他给强×了。景初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这个人,一想起这个人他的洁癖就又冒上来了,感觉自己被玷污般脏透了。
景初只是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头回都不回一下地转头走了。
简伊紧绷着一张脸,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漠然地看着景初走出咖啡店。他看到景初推开门的瞬间才蓦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眸轻蔑地瞟了一眼桌上的咖啡。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喝这种劣质的咖啡豆磨出来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