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生活在这样的社会就好了吗?如果有我们两个可以创造的未来,我就可以不用放弃你了吗……
诺丁山街头,齐晖被拥堵在人群里,他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清薇,你在哪?”
人潮很快淹没了他的声音。
八月末最大的狂欢节在此地举行,平时懒得出门的齐晖被几个人强行拉出来看热闹,汽车开了许久才到西区,伴随着欢快的拉丁舞曲节奏,狂欢人群开始向诺丁山地区各主要街道聚集,不同肤色的孩子们身着色彩斑斓的服装,脸上涂着各色颜料,载歌载舞,这可怕的狂欢节。
放眼望去黑人的面孔居多,他一身休闲服饰在人流中反而异常显眼。
余清薇早就发现齐晖丢了,顺着原路回去,看到靠在栏杆上一脸不耐的的齐晖。
她穿的很性感,短背心,低腰裤,露出一截腰。
这几年去海边晒日光浴晒得多了,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
余清薇攀到齐晖身上。
“小子,音乐专场快开始了,一起过去。”
齐晖呵呵两声:“没兴趣,那破烂玩意儿吵死了。”
余清薇把手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喂,小子,钢鼓乐队、卡里普索歌曲、索加音乐可是狂欢节的灵魂,你半点艺术细胞也没有。”
齐晖打哈哈。
“你们老外的艺术我不懂……”
余清薇嘿嘿的笑。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怎么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宁的?”
“我比谁都好。”
“真的?”
“……”
“那我给叔叔阿姨打电话,就说你在这里过得挺开心,不打算回国了~~”
齐晖一听急了,抓住了余清薇的手臂。余清薇哈哈大笑。
“喂,君子不要乱动手,在我这,你还能不听我的?现在,本小姐命令你陪我听歌去!”
他在英国待了整整四年,这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是齐晖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就是没以前那么活泼了,一张脸一整天只是淡淡地笑,眉头很多时间都是皱着的。
余清薇进过齐晖的屋子,床头柜上就摆着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人她认识。
四年前在路滨的咖啡馆见过,那个时候这个男人说要齐晖跟他走。
只是照片里的人胡须拉碴,因为疲惫,笑容显得有点勉强。
这个人听说在国内坐了四年的牢,即使余清薇无法理解那种在牢房内度过漫长时光的概念,她却只是,这个人和齐晖,这几年一定都不幸福。
齐晖是齐鸣亲自送出国的,并且千叮万嘱交代到自己手上。
余清薇半个家都在伦敦,她早已熟知这个地方,如今却要帮一个初来乍到的人熟悉周围的一切。
齐晖并不抵触,这使她大感意外。
这个家伙老老实实地待着,除了必要的事情什么也不做。
余清薇给他找了个教授中学生中文的工作,齐晖也接受了。
后来方超和李建波过来找齐晖叙旧,余清薇才从方超口中了解了真相。
方超当时问余清薇。
“齐晖这人傻不傻?”
余清薇只轻笑道:“傻,可能这么傻的人,也没几个了……”
她以前也这么傻过,见不得同病相怜的人疼。
九月中旬,齐鸣安排齐晖回国。
李建波那边早已给齐晖找了工作,此时作为“海归留洋”,找工作反而容易,待遇反而更高了。
齐晖去见了穆何。
穆何搂着女朋友的腰从车上下来,跟齐晖一击掌。
他一头棕褐色的头发,深邃的眼睛,看起来更像个外国人了。
“齐晖,要回国了吗?”
穆何几乎跟齐晖同时出国,只不过他英德法到处瞎转悠,任意撒钱,他身边那个女人是个中国人,但不会说英文,估计是从小在国外长大。
穆何说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老外的丰乳肥臀,就喜欢这细致白皙的安静女孩儿。
齐晖看见那女人一脸茫然地听着自己男友和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着急的攥着穆何的衣角。
穆何把她搂实了,才问齐晖。
“要回国了吗?”
“快了。”
“……嗯,好好过日子。”
齐晖拍拍他的手臂。
“你也是。”
十三个小时的飞机,齐晖什么行李也没拿,走到大厅的时候觉得有点晕眩。
他熟知的这方土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踏及,到处都是黑色的头发,黄色的脸孔,一股油然而生的亲切感涌来,他站着不动,搜寻着方超他们的身影。
方超跟小梁正坐着唠嗑,小梁眼睛好使,一看见齐晖就大叫:“噢!齐晖!”
方超赶紧抬头一看,好家伙,几年不见,怎么看起来又帅了。他小跑过去,先给齐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兄弟,欢迎回来!”
小梁附和着:“欢迎欢迎。”
齐晖往旁边瞅瞅。
“建波呢?”
“在路上,几分钟后就到,他说去开了辆最威风的车子过来,好帮你接风洗尘。”
旁边有个女的,接到了刚下飞机的男友,兴奋的扑在对方怀里撒娇,小梁一看,笑着说:“长官,你看他们两多甜蜜啊~”
方超本想说,那女人长得不错,白瞎了找个丑男人,他一见齐晖,突然发现气氛不对——江夏元没有出现。
方超赶紧拧住小梁的耳朵。
“没点羞耻心,人家男女重逢关你什么事,别看别看。”一边勾住齐晖的肩膀。“兄弟,我们出去外面等,走出去建波的车子也就到了。”
小梁什么也不敢说,委屈地摸着耳朵。
李建波先送齐晖回了家,小梁也跟着去了,他觉得好奇嘛,凑凑热闹。
齐夫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倒是齐老爷子嘴唇动动,也没能说出什么来,最后只好挤出一句。“回来就好,你妈想你了。”
齐晖笑笑,叫了声妈。
齐老爷子看着冷淡的齐晖,也没有说话。
夜里是例行狂欢,地点是李建波家里,小梁沾了方超的光,也跟着过来了,李建波一直看着跟小梁聊天的许立棋,疑惑地问方超。“那人挺眼熟。”
何止眼熟,还见过许多次呢,不过李建波不会特意去记住对自己生意没有任何帮助的人。
余清薇是晚上下的飞机,她一下飞机就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了,聚会嘛,图个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钻。
齐晖坐着,难得半个多小时没有说话,方超走过去,悄悄把他叫到阳台。
“江夏元那事儿,听说有人给上面使了钱,要求‘忽视’,不知道怎么搞的,途中出了岔子,有人使绊子,在里面出了点事儿,江夏元捅了一个人……”
刘清收买的人在监狱里专门和江夏元对着干。
原本江夏元想相安无事的过完这段时间,出去后就能和齐晖重聚了,可这刘清怎么说也是死了一个亲弟一个亲哥,他心里不平衡。
弄死了陈五,弄死了王腾,还要弄死你江夏元。
借刀杀人再好不过。
幸运的是被捅的并无大碍,拿刀法很巧妙,让人流了一地血却没有伤及对方内脏。但是如论如何,在狱犯事,江夏元又被加刑一年,并且被押送到光陈之外的地方去了。
事实上,方超也不知道在哪儿,他问过方文广,方文广怒斥方超,说你滚回阳城去管你自家的事儿。
方超说完,看齐晖面无表情。
方超急了,忙问:“你要是生气,尽管骂出来……”
齐晖说:“我不生气,我就是想他……”
89物是人非事事休
【八十九】
到十一月份的时候,天已微凉,齐晖站在教室的窗口,看着楼下大门方向。
这所学校和以前任职过的格局不同,但仍是黑色雕漆大门,他站在窗户边,看了许久。
这里的秋天,没有落叶。
齐晖从小长大的地方,都没有过透彻的严寒,以致于当年他在Zermatt雪山伫立的时候,感到无名的压力。
他跟江夏元相遇在最炎热的季节,却没能陪他度过最寒冷的时候。
那个时候从未接触过雪地的齐晖,脚踩雪橇从半山坡上一直滚落下来,跌在软而蓬松的雪面上,仰躺着一动不动。
穆何焦急地过来询问,余清薇也跑过来,看见齐晖眼角亮晶晶的东西。
余清薇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瞬间明白了,帮他抹去泪水,跟还没反应过来的穆何说:“没事,估计是摔疼了吧,齐晖就是小孩子脾气。”
他就是小孩子脾气的,这一点谁都知道,可还是有人愿意宠他。
只是人都是挺傻的。
有一样东西,在的时候不去好好珍惜,甚至还觉得挺占地儿,然后有一天突然找不着了,才越发惊恐起来,明白了自己还是挂念着这东西的,可是等到领悟的时候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