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就说老三不该去干房地产,你说他学工程学得好好的,怎麽就……”还是陈鸥先忍不住了。
“不管他干的是什麽,今天这事,迟早都会发生的。”张凯曦转过头看了一眼陈鸥,“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家夥明明比他还小两岁,见地却比他犀利得多。陈鸥一时无语凝噎。
“要不要去店里坐坐?正好吃个夜宵。”张凯曦提议。
“行,我先打个电话,让他们别急著打烊。”
两人到了鲜鱼店,已经是深夜。店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陈鸥点了个小锅,又叫了几碟配菜。结果屁股还没坐热,他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妈非得让我现在回一趟家,烦死了。”陈鸥挂了电话,神情不怎麽耐烦。
“你妈肯定是有事,你先回吧。我是真饿了,得吃点东西垫肚子。”张凯曦摸著扁平的肚子,哀叹了一声。临近期末,碍於他爸的铁血手腕,张凯曦是一门都不敢挂的,这几天恶啃专业书,连去沈牧那儿蹲点的次数都减少了。
陈鸥看他黑眼圈都有了,忍不住笑,“看你这花容憔悴的小样。这几天是不是憋得太多了?要不我叫几个人──”
“滚!”张凯曦手中的筷子以光速飞向陈鸥的脸。
陈鸥走了,张公子一个人坐在包厢里寂寞地等著他的羊肉小锅。
门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张公子清了清嗓子,“进来 。”
两个服务生走进来,其中一个高高大大的,手里端著热腾腾的香气四溢的羊肉锅。两人目光一对上,都怔了一下。
“谭……”张公子努力回忆著这个人的名字,“你叫谭宇对吧?”
谭宇万万没有想到这麽晚了都还能在店里见到这桩大神,他把羊肉锅端上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咱们下午还见过。”
13.一起吃火锅(下)
张公子对著正在上配菜的小姑娘挥挥手,“你先下去,没叫你就别来了。”
小姑娘看了一眼谭宇,脸上闪过羡慕,又偷偷瞄了张公子一眼,咬著下唇不甘地离开了。
谭宇调好火锅的温度,垂著手站在一旁,“您要是没事我就先下去了。”
“谁说我没事”张凯曦夹了一片羊肉,筷子头往下压,示意他坐下,“正好,一起吃个夜宵吧。”
谭宇实在不想看到情敌的脸,连忙摇头,“这不太好吧……我马上就下班了,再晚宿舍就要关门了。”
“坐。”张公子敲了敲火锅沿,那个“坐”字咬得特别重。他脸上还挂著笑,那种用力的、又很轻柔的笑。
能被张公子邀请吃饭还敢拂他面子的人,整个江城都没有几个。这小子看起来唯唯诺诺,没想到骨子里倒还硬气得很。
谭宇看了一眼他的脸,终於还是硬著头皮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桌上的碗筷多摆了几副,服务生没来得及收拾,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拆了一副。
忙到这个点,谭宇其实早就饥肠辘辘了。做这种兼职可比做家教辛苦多了,不过一想到今天丰厚的加班费,谭宇又觉得值得。就快放假了,这次攒下来的钱,给家里带点江城的特产应该没问题。
“我好像记得,你和我一个系的?”
张公子免去了一个人吃火锅的寂寞,心情好了几分,说话的语调也温柔了。
“嗯。”谭宇点点头,垂下眼夹了一筷子煮得晶莹透亮的大白菜。
“你和沈牧认识很久了吧?”张凯曦边说话边往火锅里加配菜。
谭宇低著头,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嗯。我们初高中都在一个学校。”
“这麽巧,连大学都考到了一块儿,你们前辈子得回了多少次眸啊。”张凯曦故作惊讶地感叹,不知道想到什麽,又对谭宇眨眨眼,“那你俩,感情肯定挺好吧?”
谭宇的表情在火锅上空氤氲的白色热气里看不真切,“还行。”
张凯曦“噢”了声,又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吧,我挺喜欢沈牧这人的,想跟他交个朋友,你跟沈牧关系好,肯定知道他的喜好。正好我周末要请他吃饭,就想问问他的偏好什麽的。”
交朋友?谭宇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要真是这样我可就对您老感激不尽了。
“他喜欢安静的地方,喜欢口味清淡的菜色,喜欢养盆栽,不开花的那种”谭宇停了一下,这点估计张公子早就发现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些,您应该早知道了吧?”
张凯曦当初确实是叫人把沈牧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坚信,一个人的内在,是靠非法手段查不出来的,得从他最亲密的人际关系上下手。谭宇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也不是全都知道。”张凯曦笑笑,又看谭宇埋头吃了半天碗里都只有白菜梆子,难得生出了几丝不忍,给他涮了一块油光水滑的羊肉夹到他碗里,“我看你都没怎麽吃肉,不会是想减肥吧?”
这笑话,可真够冷的。谭宇脸上就没几两肉,颧骨凹陷得厉害,只是他身形高大健壮,一点都不显瘦。他听完这话,脸皮扯动了一下,挤出一个配合的笑容,“男人也是要保持身材的……”
“哈哈”倒是张凯曦大笑了两声,“你这人,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
吃完羊肉小锅,谭宇便去员工室换衣服下班,张公子懒懒地倚在店门口,抽烟,顺便沈思。
迄今为止,和沈牧的交往中有一点是让张凯曦最郁闷的。就是他对沈牧压根没那方面的想法。他自认为难得这麽喜欢一个人,想天天去看他,跟他说话,逗他开心,按理说,下半身有点反应晚上做个春梦什麽的应该再正常不过了。可不知道是因为他这些天实在是忙得心力交瘁,没空动那些心思,还是说沈牧的身体对他完全就没有任何吸引力,总之,张凯曦就是觉得自己在沈牧面前太淡定、太君子了。简直君子得不正常。
难道说,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直的,想弯都弯不了?
张凯曦正在苦思间,谭宇已经换完了衣服出来,看到他站在店门口,一副等人的架势,脸上的表情很是惊讶,“您……还没走?”
张凯曦从纷繁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微微颔首,看著眼前的人,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人穿衣服还能再寒酸点麽,球鞋都磨破一层皮了,牛仔裤洗得发白,黑色羽绒服里是一件老土的“爱心牌”高领棕色毛衣,至於发型,诶,惨不忍睹,估计这麽多年都是自己拿剪刀比划的。难怪沈牧看不上他……
“张公子?”谭宇不懂他为什麽突然露出一副陷入沈思的表情。
张凯曦被手指头燃烧的烟烫得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抖了抖手指, “靠……你要不要来一根?”
谭宇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张公子抽的高档烟他可没这个能耐消受,可一想到刚才在桌上张公子脸上那种用力又轻柔的笑,他还是点了点头。
“沈牧不抽烟吧?”
两人走在深夜寂寥的街道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不抽。”谭宇哈出一口白气,不知想到什麽,眼皮垂了下来,声音也低下去,“他爸就是得肺癌过世的。”
张凯曦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谭宇脸上的哀伤转瞬即逝,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张凯曦沈默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沈牧,更没有资格,去评价谭宇这个人。
“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对他好点。”
谭宇说完这句别有意味的话,指尖夹著他给的烟,大步穿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理工大宏伟的校门後。
张凯曦怔怔地站在路口,望著那个越行越远的身影,指尖的烟再次烫到了手指,却浑然不觉。
14.告白(一)
“凯曦,你看了今天的新闻没?哎哟,我擦,你那些兄弟太会办事了啊,把人家套麻袋里群殴了一晚上。哈哈!以後薛二愣子可以改叫薛猪头了!”
张凯曦正开著车经过篮球场,陈鸥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蓝牙耳机的另一头传来,幸灾乐祸,活灵活现。他放慢车速,嘴角缓缓勾起,“新闻我刚看了,竞标案被老三拔了头筹,薛二愣子还横在病床上。很好,咱们改天可以开个香槟庆祝一下。”
“你那几个兄弟什麽时候也叫出来吃个饭。这次他们可是立了大功啊。老三也念著这事呢,不过他忙得转不开,就让我跟你说一声。”
“这是当然。你等著,我问问。”
张凯曦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
“杰文,事情办得不错。”
那头不知说了什麽,张凯曦发出一声轻笑,“上刀山下火海就算了,我和陈总想请你们几个吃饭。”
“已经喝上了?”张凯曦挑眉,陶杰文这人义气是义气,做事也够狠,可就是脑子有时不太灵光。现在正是薛家查人查得最紧的时候,他们刚办完事就这麽放松警惕,未免有些不妥。
话虽如此,张凯曦还是保持了关怀的语调,“那你们先吃著喝著,直接记我账上就行了。等风头过了,我再请兄弟们好好乐呵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