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张凯曦的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他面无表情地踩下刹车,开了车窗正想抽支烟,眼角却瞟到一个橘红色的物体成抛物线往这边飞来。
张公子还来不及骂娘,那颗橘红色的篮球已经掠过车顶,直直砸向正从他车窗前经过的一个长发女生。
“啊!”女生发出一声尖叫,手里的饭盒被篮球砸落,泼了满地的饭菜,白色高筒靴也溅上了触目惊心的油污。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高大男生慌慌张张地从篮球场跑过来,边帮女生拣饭盒边道歉。
张凯曦看到男生那张脸,顿时低咒了一句。这个倒霉催的!
“别捡了!我不要了!”女生气不过地指著自己的靴子,高昂著下巴看著对面的男生,“你把我两千多的靴子弄脏了,说,怎麽赔?“
“啊?”男生表情变了,他半个学期的生活费加起来都没有两千。
“我不是故意要弄脏你的鞋的,真不是故意的。我赔你一个月的饭钱行不行,这双靴子我替你洗──”
嘟!
张公子终於看不过眼地重重按了声喇叭。两人听到声响,都下意识地转过头来。谭宇看到是他,脸色更尴尬了。
“我说你俩累不累啊?”张公子把车窗打到最开,对著那个女生挑了挑眉,“你,过来。”
女生一看到他,刚还盛气凌人的表情瞬间就消失了,迈著小碎步走到车窗前,撩了一把额发,小脸上几分委屈和娇羞,“诶呀张公子,你也看到了的,这个人的篮球砸到了我,竟然还想赖账呀!我的鞋好贵的,都是普拉达的呀,这个人怎麽能这样……”
张凯曦一扬手,截住了她的话头。他指著对面破了一个大洞的铁丝网,表情温柔,“同学,看到那是什麽了吗?”
“一个……洞?”女生也含情脉脉地回看他。
“看到这个洞,你就没想到点什麽?”张公子循循善诱,“比如说,这颗篮球会砸到你都是因为这个洞,比如说,你脚下的额……普拉达真皮靴似乎也……”
谭宇抱著篮球站在一旁,不明白张公子是在玩什麽把戏。
女生顺著张公子的视线往下看,窘迫地发现自己的靴子上印的Prada的标志不知道什麽时候掉了个开头的字母P……
“谭宇!”张凯曦突然喊了一声还在怔楞中的某人。“给她两百块,不用找了。”
女生哪里还敢接钱,在原地狠劲跺了一脚後捂著脸大步跑远了。
“谢谢。”
谭宇抱著篮球,走到车窗前,诚恳地看著车里的人。
张凯曦被他这麽一看,倒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了,这眼神,搞得像是他做了天大的好事似的。他不过就是闲得无聊善心突发替他解了个小小的围而已麽。
“嗯……”张凯曦不怎麽自在地换了个坐姿,“你以後自己也注意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根本不用手下留情。”
谭宇点头,一副受教的表情。
“我还要去接人,先走了。”张凯曦戴上墨镜,潇洒地向他挥挥手。
谭宇站在原地,听完那句话,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张凯曦要接的人自然是沈牧。
这一个星期他和沈牧的关系又有升温。两人在学校基本是同进同出,沈牧的公共课张凯曦一节也没落下;沈牧晚上参加社团活动,他也跟著去捧场,顺带帮沈牧所在的社团小拉几笔校外赞助;沈牧晚上在实验室加班加点,他就买了夜宵送到沈牧班里,看他一口一口吃完才肯走。追人追到这般任劳任怨的地步,张公子还是平生第一次。难怪陈鸥每次见到他都要调侃,我怎麽越看越觉得你一脸妻管严相呢!
张凯曦的车刚开到七号楼门口,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等在楼下的花坛边。
“不好意思,刚有点事耽搁了,来晚了点。”张凯曦摘下墨镜,对著花坛边的人露出耀眼的招牌笑容,那副无辜的表情怎麽看怎麽让人心里痒痒。
沈牧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移开,“没什麽,我也才刚下来。”
“今天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张凯曦替他开了车门,自己回到驾驶座,握著方向盘的时候一脸兴致勃勃。
“什麽地方?”沈牧似乎被他的难得的兴奋感染到,脸上也有了笑意。
“到了你就知道了。”张凯曦笑得神秘又得意。
15.告白(二)
张凯曦带沈牧去的是郊区的一家私人骑术俱乐部,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马场。
沿著江城森林公园的湖滨路开车开到最尽头,一大汪碧色的湖泊便如同画卷般在车窗外徐徐铺开,沈牧简直有种置身於悠长夏日的错觉。湖很大,一条狭长的林荫大道把湖泊一分为二,张凯曦开车穿过铺满落叶的林荫大道时刻意放慢了车速。沈牧打开车窗,郊外清新而凛冽的空气争先恐後地涌进来,一大群灰蓝色的飞鸟扑腾著翅膀掠过车窗,又猛地拔高,远远地隐入了高树的枝桠中。
“这个地儿怎麽样?”张凯曦漫不经心地腾出一只手调了调後视镜的角度,不著痕迹地把沈牧脸上的惊豔和欣喜之色尽收眼底。
“这里……挺美的。”沈牧看著窗外,语气里有几分感叹,“没想到江城还有这种地方。”
张凯曦勾了勾唇,“你想不到的地方多了去了。江城虽然这几年被污染得挺严重,不过还是有一些私人土地保存得很好,没被房地产商们给糟蹋。你要是喜欢,以後我们可以经常来这儿。”
沈牧微笑,并不说话。
不多时就他们的车就开到了马场,在一望无际的草坪尽头,一座酷似十九世纪英国庄园的建筑静静耸立著,红墙黑瓦,高树环绕,有一种干净雅致的巴洛克风味。
“张公子,您可是好多天都没光顾咱们这地儿了!稀客,稀客!”两人刚走进俱乐部的大堂,一个黑西装的男人就笑著迎了上来。
张凯曦也笑,“这不是忙麽,正好今天有空。认识一下,这我朋友,姓沈。”他很自然地揽过沈牧的肩膀。
“沈公子好!”西装男瞟了一眼沈牧的穿著,心里虽然有几分不屑,但是脸上的笑容还是十分诚挚。
客套完毕,两人便被侍应生带领著进了更衣间。沈牧虽说是第一次进这种高档的私人俱乐部,内心的忐忑和紧张却掩饰得极好,脸上半分慌张之色都没有。侍应生替他换了马术防护衣、马裤、马靴,外衣是自选的,统一为英格兰风格的双排扣呢绒外套,沈牧挑了一件墨绿的大衣,换好後站在全身镜前,几乎都快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
太危险了,沈牧想。张凯曦带给他的,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钥匙。一旦他接过钥匙,打开那扇门,就再也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换好全套装备,头盔和马鞭拿在手上,沈牧走出大堂,远远地就看到了正在围栏边挑马的张凯曦。
那人手执棕色牛皮鞭,脚踩黑色高筒马靴,俊秀笔挺的身姿裹在深蓝色双排扣大衣下,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似乎感应到了沈牧专注的目光,正在看马的人转过头来,笑著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马鞭。
“来,你是初学者,戴这个比较好。”张凯曦把手里的英式天鹅绒头盔赛到他手上,他替沈牧挑了一匹性子比较温吞的棕马,自己则挑了匹高大健壮的枣红色奥尔洛夫。沈牧是第一次骑马,他不放心让别人带,便手把手地教他怎麽上马,怎麽调整马鞍,怎麽控制马头。在教沈牧骑马这件事上,他表现出了连他自己也要叹为观止的耐心和毅力。
“感觉怎麽样?”张凯曦慢悠悠地牵著沈牧的马往前走,那匹枣红色的奥尔洛夫自始至终都温顺地跟在他身边,时而会伸出舌头蹭蹭他的脸。
沈牧骑在马上,抬首望向远处,白色栅栏外的灌木丛里盛开著零星的五色野花,湖泊,天空,草地,一切都那麽的纯净,那麽的美。他垂下长睫,眼底带了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迷恋,静静地凝视著张凯曦俊美得无与伦比的侧脸,“……很美。”
“夏天来这里更美。”张凯曦微微眯起眼,抬头看著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想到什麽,他转过头,坏坏地朝沈牧一扬下巴,“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等沈牧反应过来时,张凯曦已经带著他坐在那匹高大的奥尔洛夫上面了。他从身後牢牢环住他的腰,温热的鼻息洒在他耳後,双腿使劲一夹马腹,“驾!”
枣红马撒开蹄子在草地上奔腾起来,耳边掠过呼啸的风声,马蹄的踢踏声,还有身後那人肆意张扬的轻笑声,沈牧的心跳彻底失序了,快得像要蹦出胸腔……
骑完马,一个下午也过去了。下周就正式进入考试周了,张凯曦可不敢再带著人疯玩,和沈牧在一家私房菜馆吃完晚饭後就送他回了学校。
“宿舍没人,那个……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正要像往常一样把人送到门口就转身离开的张凯曦,这次意外地收获到了让他不敢置信的surprise。
沈牧瓷白的脸透出一点红,长睫低垂,秀气的脖颈露了一小截在外面。看来说出这句话著实花费了他不少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