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扬静静看着他:“你可想清楚了?”
聂臻笑了笑:“我想得很清楚了,一切都在于守守怎么想,我只求他过得好。”
晚上回到酒店,陈希扬洗完澡后便倒床睡去了。
苏泽躺在床上把玩着吴怀疏送给他的坐标校对仪,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久久无法入眠。
睡不着也不是办法,他打算看会电视聊作催眠。为了不惊扰陈希扬,他把声音调到了静音,然后挨个切换频道。
当换到某个地方台的财经频道时,该频道正在播报晚间新闻,苏泽向来对财经不感兴趣,正要轮过去,忽然屏幕上出现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不是骆柒么?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凝神一看,随即又觉得不对,这神态、这气质,应该是骆融才对。
此时屏幕下方的两行字幕映入了他的眼帘:“骆氏集团前任总裁骆衡华已于今日凌晨四时过世,享年五十五岁。骆氏新任总裁骆融出席了记者发布会,表示会在三日之后为父亲举办葬礼。”
屏幕中并未出现骆柒的身影,甚至连骆柒的身份都只字未提,看来骆柒在骆家的身份仍处于保密状态。
苏泽看着电视屏幕怔怔发呆,过了半晌,才摸出手机拨了骆柒的电话。
“哪位?”骆柒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淡淡的鼻音。
“我,苏泽。”
“哦。”骆柒应了一声,又问,“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我刚才看了新闻,说骆总裁已经……嗯,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节哀顺变。”
“谢谢。”骆柒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苏泽在这方面不善言辞,想要安慰对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正纠结着该如何延续对话,却听骆柒喃喃道:“苏泽,你说我……是不是像个笑话?”
“嗯?”苏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总觉得,我这辈子,就像是老天爷不小心溅落在人间的一团泥,没有归宿,到哪都嫌多余……”
苏泽知道他现在处于情绪异常低落的阶段,很容易产生悲观厌世的想法,忙劝道:“你别这么想,这个世界上在乎你的人还是很多的,你不是还有你哥么,还有纪玖,还有我。”
骆柒笑了一下:“也是。”但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敷衍。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骆柒道:“太晚了,你睡吧,我挂了。”
苏泽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别想太多,你也早点睡。”
“嗯。”
挂断电话之后,苏泽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苏泽父母早亡,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爷爷就是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但是几年前,连爷爷也弃他而去。
现在的骆柒,就像是过去的他,所以他非常能够体会骆柒的感受,当年失去亲人的痛苦再度席卷而来,顷刻间将他淹没。
他像孩子一般蜷起身体,独自舐舔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看见黑暗中陈希扬的目光漆亮而宁和。他不知道陈希扬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又默默注视了他多久。
陈希扬什么也没问,只是掀开被子一角,轻声道:“过来么?”
苏泽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他点了点头,乖乖爬上了对方的床,像许多年前习惯的那样,伸手环住了陈希扬的腰际,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章 异度坐标(九)
第二天一大早,任庭守便兴冲冲跑过来敲他们的门:“苏泽,苏泽快开门,杜教授同意啦!”
苏泽开门的时候,嘴巴里还叼着一支牙刷,看着任庭守大包小包的行头,有点被吓到:“你是逃难来了?”
任庭守微微红了脸:“那个……昨晚兴奋地睡不着,又不敢打电话吵醒你们,所以一个人在宿舍里准备行李,一不小心就拿了这么多……”
聂臻站在任庭守身后,朝苏泽无奈地笑了笑。
苏泽侧身让任庭守进去,一边低声叮嘱道:“轻点声,陈希扬还睡着。”
任庭守发现这是一间双标房,一张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另一张床上,陈希扬半趴着身子仍在熟睡,被子被褪至腰际,上半身裸露在外,漆黑的长发蜿蜒着覆盖了大半个脊背,隐约露出白皙光滑的肌肤,让人忍不住遐思翩翩。
任庭守看得两眼发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好……好像睡美人一样……”
苏泽用手在任庭守眼前晃了晃:“喂,不要露出这么色迷迷的眼神好吗,陈希扬也是男人,不就是头发长了点、皮肤白了点吗,说什么睡美人呢……”他话说一半,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任庭守是喜欢男人的。
此时陈希扬已经成功被他们吵醒,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绸缎般光滑的长发无声地从他肩头滑落下来。这一瞬间,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妩媚的色香,看得人馋涎欲滴。
苏泽心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陈希扬这副模样还真是迷死人不偿命,为何以前他都不曾注意到呢?
然而这样旖旎的美景却被陈希扬本人硬生生打破,只见他睁开一双死鱼眼,直愣愣地瞪着苏泽,恶声恶气地抱怨:“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呀,我好不容易把那只怪兽打到只剩一滴血,就这样被你搞得前功尽弃,你说你怎么赔我?”
苏泽黑线:“你每一次做梦都是在打怪,能不能换个主题?”
陈希扬摊手:“做梦又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平白无故被你拉出来东奔西跑的好几天上不了游戏,你还不让我在梦里面过过瘾?”
这一刻苏泽万分后悔自己刚才居然对着陈希扬生出那一份不该有的绮思,他早该觉悟的,像陈希扬这种骨灰级宅男,绝对和不食人间烟火的“睡美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天上午,这三人一鬼便登上了飞往漠河的航班。
从哈尔滨到漠河,要穿越绵延辽阔的大兴安岭,坐火车的话足足需要二十多个小时,但是坐飞机的话,当天下午就抵达了漠河机场。
下飞机后只需要步行几十米就能走出机场,所以没有什么机场大巴可以乘坐。
聂臻跟在任庭守身后,看他那小身板还要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好几次想上去搭把手,但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穿过任庭守的身体。
苏泽看在眼里,于是主动跑去帮任庭守分担行李。
任庭守冲他感激地笑了笑:“苏泽,你真是大好人!”
苏泽摆了摆手:“要谢也别谢我啊。”
“那要谢谁?”
苏泽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
走出机场之后,苏泽拿出坐标校对仪,面向正北方向站定。校对仪表盘的指针在持续颤动了一分钟之后,才渐渐静止不动。
北纬53°33′30″,东经122°20′27″这一次指向的是更加精确的坐标。
陈希扬凑过来看了看,问道:“这是哪里?”
任庭守立即拿出手机进行坐标定位,兴奋地道:“啊,是北极村耶!”
陈希扬扶额:“难不成还要继续往北?”
北极村位于大兴安岭山脉北麓的七星山脚下,是黑龙江省漠河县最北的村镇,也是中国大陆最北端的临江小镇。
从漠河县城去北极村的车次并不多,他们错过了下午的那一趟大巴,只能在漠河县城暂宿一晚,打算第二天上午再搭车去北极村。
刚办完住房手续,苏泽便接到了纪玖的电话,对方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们去了漠河?”
“啊?唔。”苏泽刚开始还纳闷纪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行踪,但仔细一想,自己早上在候机室的时候,因为一时无聊,跟骆柒发了几条短信,然后就把这次出行的事情告诉了对方。难不成是骆柒透露给纪玖的?
只听纪玖接着说:“你们居然闷不吭声地就跑那儿去了,你们去做什么?是不是打算下墓?”
苏泽听得翻了翻白眼,心想我们要去哪里是我们的自由,没必要跟你报备吧?
他原本只是想找到那几个符号代表的位置,至于找到之后怎么办,他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更没有想到要下墓什么的,纪玖这一问,倒把他给问住了。
纪玖见他沉默,笑道:“你们如果真要下墓,知道墓地在哪里么?知道该怎样确定位置么?骆柒是担心你们空手而归,才临时联系我的,他爸刚过世,繁琐的事情一大堆,他想帮忙也走不脱身,所以才打电话告诉我,让我来帮帮你们。”
苏泽皱了皱眉,这么听起来,倒是骆柒一片好意了?但是纪玖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典型的盗墓小贼,由他来给他们做向导,也不知靠不靠谱。
他尚未答话,便听纪玖自顾自地道:“虽然我最近比较忙,但是既然是骆柒拜托,我也不好意思推辞啦,我就当帮熟人好了。你们住在哪里,我今晚动身,明天就来跟你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