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算是领教到这吴怀疏的刁钻脾气了,不就是见个面吗,有这么难吗?相比之下那位严肃古板的杜教授实在是太和蔼可亲了有木有!
虽然内心无比宽泪咆哮,苏泽还是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拓本,并老老实实站在门外继续等。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
陈希扬早已不耐烦地跑去一旁的小卖部买冷饮吃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招手让聂臻跟他一起去。
任庭守看到陈希扬招手的动作,有些奇怪:“苏泽,你这位朋友在招谁呢?是在叫我吗,可是看着又不像……”
“没事,他自个儿招着玩呢。”苏泽讪笑着敷衍了一句。
陈希扬给自己买了一瓶汽水,又帮苏泽和任庭守带了两瓶,然后看向聂臻:“你能喝么?”
“可以喝,但是……未免吓到人,还是算了。”聂臻顿了顿,说道,“你叫我过来,不是为了问我这个吧?”
“唔,”陈希扬咬着吸管道,“刚才任庭守在场,我一直不方便问你,你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再等等吧。”聂臻踌躇了片刻,道,“主要问题不在我,而在守守。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见我,也许会一时冲动而开了鬼眼,但是见完之后呢?我是彻底离开了,可是他要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这两年来,我也遇到过许多可怕的鬼魂,他们寂寞焦躁,遇见八字轻的人就忍不住上去纠缠,一旦守守开了鬼眼,就会遇到很多类似的麻烦,我担心他会受到伤害,更担心……他最终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
第三章 异度坐标(八)
当保姆第三次出现时,脸上明显带了笑容,非常客气地邀请苏泽等人进去。
苏泽与任庭守交换了个眼神,心中默默松了口气,看来杜忠胜的猜测是对的,那几个符号真的是商朝的地理坐标。
他们跟随保姆进入大门,穿过院子,直接进入了吴怀疏的书房。
吴怀疏看上去已年逾古稀,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但即便如此,他趴在书桌上认真研究拓本的背影,却让苏泽不由得肃然起敬。
那一瞬间,苏泽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爷爷伏案工作的背影。他甚至在想,如果爷爷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这位吴教授一样,即便老得走不动了,还是不知疲倦地沉溺于他的学术世界。
吴怀疏似乎有些耳背,保姆走到他耳边,大声说了几句,吴怀疏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泽等人身上,朝他们点了点头。
保姆请三人坐下,为他们沏上茶,便悄悄退下了。
吴怀疏盯着苏泽看了半晌,才开口道:“老杜信上提到的苏阅的孙子,就是你吧?”
“是,吴教授,”苏泽恭恭敬敬地道,“我叫苏泽。”
“这个拓本,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是在一个西周古墓的石壁上看到的。”苏泽简简单单一句话带过,毕竟那一次他们并不算是合法下墓,这种事情说多了只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吴怀疏的心思全在这拓本上,对于古墓什么的倒是不甚关心,随便问了几句也就揭了过去。
他的目光落回到拓本上,沉吟了片刻,然后取出一张纸,递给苏泽道:“虽然我敢百分之百肯定这的确是商朝早期的地理坐标,但是你要知道,从商朝到现在,经历了几千年,地理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所以我目前也只能根据这些符号推算出大致的位置,不能保证太高的精确度。”
苏泽低头看了看,发现纸上写满了繁复的公式,公式的结尾,只有两个数字,一个代表经度,一个代表纬度。
苏泽惊讶地抬头:“吴教授,这都是您刚才推算出来的?”
吴怀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果推算不出来,要么是这几个符号有问题,要么,就是我老不中用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都没有必要面谈了吧?”
苏泽听得冷汗涔涔,吴怀疏居然能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就把上古时期的地理坐标推算成现在的经纬度坐标,简直是神的速度!
当初他在门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还在心里埋怨吴怀疏脾气古怪,如今想来真是太愧对这位老教授了!
正当苏泽陷入自责时,吴怀疏走进隔壁屋,取出了一个小型的类似罗盘的仪器,递给了苏泽。
“这是……?”
“坐标校对仪。你们根据我推算出来的经纬度,抵达实地之后,再根据这个仪器的指向,以正北方为基准,精确调整方位。”吴怀疏说着,脸上带着淡淡的自豪,“这是我近几年发明的一个小东西,还不曾给别人用过,既然你们赶上了,就送你们一个吧。”
苏泽捧着校对仪,感动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鞠着躬连声道谢。
吴怀疏道:“你不必谢我,我也只是举手之劳。想当年,苏老在世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有着一股子拼劲,我一直很赏识他。只可惜,他孤立无援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疗养院里养病,当我听闻此事的时候,他已经过世了,哎”
苏泽陪着吴怀疏聊了一会,看出吴怀疏有些疲倦了,便适时地告辞出来。
随即苏泽上网查了一下,发现吴怀疏推算出来的那个地理坐标东经122.37°,北纬53.48°,指向的位置是中国最北端,漠河。
陈希扬就坐在苏泽边上,看着苏泽兴奋的神色,不用问也知道,这小子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看来自己这一趟远门走得还真远,差一点就要跨越国境线了。
任庭守好奇地问:“你们去漠河做什么?是去考古吗?”
“这个……算是吧。”苏泽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至于考不考得到,还很难说。
任庭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你也想去?”
“我下学期就要上大四了,正在准备毕业论文的课题,但是我找了很多考古方面的素材,发现都没有什么新颖的东西,最近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苏泽沉吟到:“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杜教授跟你提过我们这次前往的目的吗?”
任庭守摇了摇头。
苏泽斟酌着道:“你是学历史的,应该有听过几年前考古圈内发生的‘大曜文明’风波吧?”
任庭守锁眉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听某位老师提过,还作为反面教材来教育我们,说什么考古要讲究科学,不能为了哗众取宠而无原则地标新立异什么的。”
“反面教材……”苏泽感到自己的额角抑制不住在抽筋。
随即任庭守无知无觉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有仔细看过那篇论文,虽然论点看起来有些科幻,但也算不上什么‘无原则地标新立异’,至少他有提供论据嘛,虽然这些论据的真实性有待考究。在这方面,我比较认同我舅舅也就是杜教授的观点,他说,现在的考古界有点过于死气沉沉了,对于创新大胆的设想也存在较大的抵触情绪,有的时候对历史进行大胆地设想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谨慎求证就可以了。”
苏泽听了一怔:“这……真是杜教授说的?”
“是啊,我舅舅这个人,在生活上思想非常保守,但是在学术上还是比较能够兼容并包的,他说提出‘大曜文明’论点的那位教授,原本是他的好朋友,只不过当时因为业内复杂的形势,他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了沉默,没想到从此失去了一位交心的朋友,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苏泽听得十分激动,一把握住任庭守的双手:“那这一次,我打算继续完成我爷爷未能完成的事业,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任庭守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咦,你爷爷是……?”
“不瞒你说,我爷爷就是那篇论文的作者,苏阅。”
任庭守两眼放光:“真的吗?我可以参加吗?”
“当然当然,热烈欢迎!”
于是两个人激动地互相拥抱。
陈希扬用面瘫的表情目睹了整个过程,对于学术研究者这种近乎癫狂的心理状态,他永远也无法理解。
任庭守毕竟是家里的乖宝宝、学校的好学生,他表示要先回学校去,当面征求杜教授的意见,杜教授担任他毕业论文的导师,要选择这一课题,必须先经过导师的同意才行。
对此,苏泽表示非常理解,他打算在哈尔滨再逗留一天,如果任庭守能一起去最好,如果去不了,他们就自己上路。
任庭守离开之后,聂臻却没有立即跟着去,望着陈希扬欲言又止。
陈希扬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聂臻犹豫了片刻,说:“自从你们出现之后,守守似乎变得开朗了一些,我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开心地笑了。我希望他能跟着你们四处走走,将封闭已久的心扉打开,多接触一些新鲜事物,也许,就不会再沉溺于往事了。所以,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如果这一次,守守能够顺利走出阴影,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与他见面了,请你做法将我渡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