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等待音戛然而止,直接转入了语音信箱。
“该死……”
G的额上冒出了冷汗,大厅,楼梯,楼道,转角,混乱的脚步兜兜转转失去了方向,如同凄凉的鼓点。不祥感不断膨胀,鬼影嗤笑着破空飞过——
然后在走廊尽头,他终于看见了让人肝胆俱裂的一幕。
一道身影死死钳制着S,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短刃。
“啊啊啊啊啊——!!!!”
G疯狂地朝他们扑去。
利刃划过狰狞的弧度,猛然扎进了S的咽喉。
G还在半条走廊开外,无论如何拼命也赶不过去。那个人转过头来,笑着朝他举起枪。
G的脚步毫无停顿。
枪管掉转了方向,被持枪者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砰然一声枪响,血液与脑浆喷溅在雪白的墙壁上。
G摔了一跤。他挣扎着爬起来,又绊倒了自己。
S的喉管中汩汩冒出血液,他在剧烈的呛咳中渐渐窒息,眼睛却直直望着G的方向。
G手足并用地朝他爬去。
脚步声纷沓而至,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越过了G,匆匆奔向地上那两具身躯。视野被挡住,G爬起来,浑浑噩噩地拉开挡在前面的人。
几只手臂从后面伸过来,将他一个劲地朝后拖。G一把甩开它们,继续朝前走。
后颈骤然一痛,视野随之一黑,他失去了知觉。
毁灭
晕厥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再睁开眼时G还在那道走廊上,身边蹲着一个人。
见他醒来,对方慌慌张张地按住他:“G先生您先别激动,人已经送去抢救了,救治这么及时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之前那个小警察。一口气喊完了,见G没什么过激反应,他才悄悄松了口气:“刚才房间里有个调查对象趁乱逃脱了,我们刚追到这就看到……长官喊了您几声都没反应,情急之下才把您打晕的……G先生?您在找什么?”
G充耳未闻般起身四顾。
“啊,如果是S先生的抢救室的话,在那个方向。现在手术还在进——喂,G先生!”
G一路寻到了抢救室旁。姐夫正站在等候区,负手听着下属的汇报,脸色铁青。见G过来,他不待问询就说道:“S还在里面。被一刀割开了气管,但应该不会伤及性命。”
……
“小G,这件事情我负全责。” 高大的警官罕见地低下头,脸上有掩不住的惭色,“当时就应该护送你和S的。人一死就放松了警惕,根本没注意他的那些手下,也没能及时察觉异样,都是……我的错。”
……
“你说句话行不行?小G!揍我几拳也好啊?”
G面无表情,突然笑了一声:“怎么能怪你呢。”
这笑容过于反常,也过于惨淡,姐夫不由得皱起了眉:“你——”
“我记得那张脸。那家伙的手下,全都是普通到毫无记忆点的相貌。但我就是记得那张脸。”G说得颠三倒四,姐夫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把枪塞进自己嘴里时,还对我笑着。哈,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姐夫……你知道那家伙死之前最后一秒钟,在看哪里吗?”
G的语气幽冷得瘆人,“你们都没注意到,我却看见了。角落里有一个人,在笑……”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攫住了姐夫。他定了定神:“冷静一点,那也许只是错觉。当时我们二十四小时监督着,他根本没有机会和下属交流。刚才听说S出事时,剩下那几个下属居然表现得很怀疑。虽然目前还不能排除伪装的可能,但我直觉他们真的不知情。仅凭临死前的一个眼神下命令?比起那种天方夜谭,说是一次自发的失败攻击还更合理。作为那家伙的手下,跟S结过私怨也很正常。更何况,如果是那家伙亲自计划的,绝不会这么漏洞百出,只派一个人去孤注一掷,还让S逃过一劫……”
姐夫忽然停下了分析,因为面前的G惨白的脸色。
“小G,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现在S的情况还不清楚,不必露出这样的……这样的……”这样悲伤到令人心惊的表情。
有什么被漏算了——这个判断带着森森的寒意,浮现在脑海之中。
“漏洞百出?”G低低重复道,“什么样的行动,会挑在医院抢救室附近杀人?什么样的凶手,会用刀刃攻击目标,却用手枪自杀?”
抢救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走出来摘掉了口罩:“哪位是伤者家属?”
G迎了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姐夫凝神思索着他刚才问的话,猛一抬眼,刹那间如坠冰窟。
“伤者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医生用一种司空见惯的平板语气说。
多么缜密,多么精彩,那自杀前的笑容多么得意。在刀锋入喉的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达成。
“声带受伤严重,有失声的可能性。”
……
“即使是最理想的恢复情况,声音也不会跟从前一样了。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
G是被手机振动的动静弄醒的。
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异常恐怖的梦,以至于惊醒之时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G抬手按住太阳穴揉了几下,睁开眼睛。
自己正歪在一张临时摆放的椅子里。视线稍移,S仍在沉睡,颈上缠着的绷带雪白得刺眼。
G木然地看着他平静的睡颜。
手机在衣袋里徒然振动了半晌,终于偃旗息鼓。房间里静悄悄的,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G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清晨的阳光带着凉意,住院部的走廊还十分空旷,只有两三个早起的病患在慢慢走动。G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回拨了过去。
“小G。”G妈妈的声音很疲倦,也很温柔,“对不起,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关系,我也该起来了。妈,有什么事?”
“唉,我跟你爸一夜没睡,谈来谈去,到底觉得是我们做错了。想跟你道个歉。你喜欢的人,我们连见都没见就否定人家,太武断了……小G?你在吗?”
G深吸一口气:“在的。”
“哦,信号好像不太好。这周末如果有空的话,带S回家来吃顿饭吧?”
……
“喂?”
“抱歉,妈,这周末不行。”
“太忙了吗。那你替我们邀请一下S,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怎么样?”
“……好。”
G妈妈沉默了片刻:“你是不是还在生爸妈的气?我们也是太担心你。别怪爸妈了,啊?”
“没有怪你们,真的。”
“那就好。”G妈妈似乎在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对了,昨晚都忘了问你,S是做什么工作的?”
……
“喂?能听见吗?喂——怎么断掉了……”
******
G锁上洗手间的门,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一点点地躬下身去。
压抑的空间里响起被堵住的哭嚎声,断断续续,如同困兽的哀吟。
片刻之后G再出来时,眼皮已经用冷水冲过了,好歹红肿得并不明显。他站在原地镇定了一下,把脸上丧家犬似的凄惶通通抹去,这才走回S的病房。
合上门的动静惊动了床上的人,G在椅子上坐下时,S睁开了眼睛,神情还不太清醒。
G强迫自己露出一点微笑:“S。”
S下意识地张了张口,随即浮现出痛楚的神色。G的指甲嵌进了掌心里,放缓了声音说:“你现在还不能说话。要不要再睡一会?”
S目注着他,脸上的表情细微变化着,最终透出了某种明悟。G看着他的样子,五脏六腑都绞紧成了一团。
“别想太多……”他听出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用力控制住了,“你受了点伤,要安心疗养才恢复得好。”
S缓缓摇了摇头,从被单下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写字的动作。G只得替他找来纸笔,扶着他支起一点上身。
这样写字很是吃力,S有些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写道:“是声带吗?”
他直接越过了所有拖延与缓冲。G在他的注视下动弹不得,那个“是”字重似千钧,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然而这时候,沉默也等于是回答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声优,声带受损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S闭了闭眼。G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向下滑去,心惊胆战地搂紧了他,恍然像是握住一捧流沙。
不能挽回、不能弥补,也不能陪他承受。
S只失神了一下,又睁开眼,仍是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G低头读着,脑海中响起的却是那一把温润的声音:“别担心。”
G仰起头,眼眶干涩。
他想过千万种安慰的方式,但即使把它们都施行一遍,也不过是强调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是自己坚持让他走进医院是自己把他带向这场灾难,又是自己把他一个人留在毁灭的终点。
那道站在话筒前隐隐燃烧般的身影,从此只能在追忆中慢慢模糊。
他在一步之遥处葬送了他们的幸福。
航班
“慢着!!!是我的耳朵出问题了还是O的声音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