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入 (沐染枫卿)

　　陆擎冷笑：“事情没发生在您身上，您当然能理解。”
　　维克多撇了撇嘴：“是，这个我承认。但不管是不是活得很累，你在这世上终归是有个牵挂的对么？”
　　陆擎没吭声，默认了。
　　“他没有。”
　　维克多说着，看了一眼陆擎，转身继续往前走：“他的觉醒造成了亲人全部遇难的悲剧，可以说大多数人以为是恩赐的能力，对他来说是一种诅咒和噩梦。当年一开始进入辰渊时，医疗部最害怕见到他，因为每次他去，他们都要费好大劲儿才能把人完好无损地保下来。你说一个漂漂亮亮能力出众的少年，每次出任务都跟作死似的搞自己一身伤回来是为了什么？”
　　陆擎不由自主地跟上维克多的脚步：“为了什么？”
　　维克多叹了口气：“为了在这个只剩痛苦回忆的世界中激发自己本能的求生欲，从而继续活下去。”
　　维克多侧头看了眼陆擎吃惊的表情，继续说道：“直到会长老人家看不下去了，让他回去圣所重修了一门神神叨叨什么命定组合的科目，考完试毕了业才让他又回到辰渊继续工作。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给他找一个奔头。这么多年，这个奔头终于出现了，虽然他留人的手段是过于恶劣了，但无论是出于对你本人的好感还是出于对他自己本能的臣服，在我看来，他不想尽办法把你绑住才是不可思议的。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个药物……”
　　维克多抬手制止了想要接话的陆擎：“研发会不会成功是第一个问题，对乔伊这种特殊体质能不能有效是第二个问题；即使这两个问题最终都以肯定结果出现了，你依然可以和乔伊站在平等的位置考虑要不要选择对方。我跟你打赌，多少钱你说了算。我赌就算他以后完全不需要你的向导力量，你这个人，他还是会牢牢抓住不放的。”
　　陆擎不解：“为什么？”
　　维克多笑了笑：“因为……唔！我靠，这什么味道！谁往辰渊投毒了吗？”
　　还等着他解释的陆擎一脸茫然，他的嗅觉没有哨兵那么灵敏，暂时还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可很快，走廊里传来了骚动，大厅中的人三五成群地捂着鼻子往边缘的通道里撤，似乎真的是遭遇了刺激性气体投毒一般。
　　陆擎跟着维克多逆着人流向前，艰难地走了一段距离后陆擎才闻到。
　　那是一股陆擎形容不出来的味道，像是各种动植物的尸体，腐烂掉之后再放进蒸笼里高温烘焙过一样，闻着让人呼吸困难、头皮发麻。
　　大厅里的人吸了好几口都没其他异常反应，这说明肯定没毒；但呼吸这种直刺心灵的味道，还不如深吸一口毒气直接失去意识来得痛快。
　　维克多忍了许久的暴脾气当即就上来了：“这特么谁干的？谁？？？”
　　正当陆擎想要抛弃愤怒的维克多自己撤退时，一阵微风从他身边轻轻拂过，只一下，压得他呼吸不畅的难闻气味就被吹散了许多。
　　走廊的尽头，两枚陆擎十分眼熟的风翼尖尖率先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拨开了一条顺畅的通道。之后一对儿硕大的风翼托着面带口罩，眼睛发紫且满眼不怀好意的乔伊，整个钻进了陆擎和维克多所在的走廊里。
　　维克多一眼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指着风翼舒展开准备往这边飞来的乔伊大吼：“乔伊！你干了坏事儿还这么嚣张，小心我给你处……艹！你特么飞高点儿，别特么削到我头发！”
　　“是副会长，不过这气味罪魁祸首是沃特，他还在大厅等着你呢！另外这块玻璃回头也找我助理赔付吧！”
　　“什么？”
　　蹲下躲闪的维克多刚站起半个身字就听到玻璃被击碎的声音，他一抬头就看到走廊上一块落地窗的玻璃碎片瞬间化成没有伤害力的齑粉。
　　粉末在阳光下闪着晶体特有的光，洋洋洒洒地铺了漫天，落地窗上，只剩四圈金属框架还孤零零地幸存着。
　　陆擎站在原地一脸歉意地冲维克多挥了挥手，随即就被擦着天花板飞过去的乔伊一个俯冲，单手拦腰抱在了怀里。
　　心存报复的乔伊故意扯下口罩，一脸得意地冲着维克多挤了下眼睛。
　　硕大的风翼在他身后猛地扇动，裹挟着屋内还未飘落殆尽的光点，呼啸着穿过刚破开的缺口，直冲晴朗的天空……
　　走廊上的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震惊了，震惊带来的沉默，让走廊上寂静了几秒钟，之后才恢复了正常。
　　风翼带起的阵风和缺了块玻璃的缺口稍稍分散了走廊里的气味，可维克多的心情却更糟了。
　　“很好！我刚给你的向导顺完劲儿你就恩将仇报，你特么给我等着！”维克多从牙缝里呲出了这句话，然后甩手向大厅走去。
　　他来到大厅时，沃特已经满脸委屈地被安全部用简易隔离罩隔离了起来准备转移。
　　看着沃特提交过来的超额两倍完成的任务书，维克多实在无法理解，之前对这种情况有求必应的乔伊，怎么临时帮了这么个不费时也不费力的小忙就能有这么大的气性……
　　半空中，巨大的风翼载着两个人悠然地滑翔着，偶尔高度过低快要接近建筑物时，会轻轻扇动两下，获取一点向上的升力，然后继续向前滑翔。
　　乔伊怀里抱着陆擎，很自然地把脑袋放在陆擎颈侧贴着，沉浸式地呼吸着陆擎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异香。
　　“好久没有闻到你的向导素了，看来你现在很开心啊！”
　　不借助任何工具在晴朗的天空中翱翔，对陆擎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体验，此时除了乔伊的拥抱周身感觉再没有别的束缚，陆擎确实很开心。
　　可开心也挡不住陆擎训他：“欺负你们同事和副会长很好玩儿么？”
　　乔伊轻轻啄了下他颈侧点点头：“嗯，好玩儿！”
　　陆擎伸手掐了下他的腰：“你幼不幼稚！”
　　乔伊痛呼：“嘶——轻点掐，疼~”
　　借着疼，乔伊把脑袋埋在陆擎颈侧蹭了蹭：“不幼稚！因为我只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让他完成了双倍的任务量，逗他们一下而已。看完任务书，维克多都不会说什么的。”
　　“是，他确实不会说你什么，可他一定会在心里骂你。”
　　“骂去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出完任务回来而且力量消耗很大，我的向导，我需要做净化，你看我眼睛都变色了！”
　　陆擎别过脸，果断拒绝他撒娇，他看了眼手表，估算了一下下午的时间安排，然后双手朝乔伊的衣服里面摸去。
　　突然被摸的乔伊心跳加速，一个没控制好，还在滑翔的两人猛地往下坠了坠。
　　“你你你……你干嘛？”
　　满心旁骛的乔伊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陆擎却是顺手又掐了他一把。
　　“专心点！我在摸你身上的空间传送钥匙。你不是要做净化么？我突然有个想去的地方，跟我去那里可以么？”
　　“可，可以。那你摸吧，我忍得住。”乔伊喉结动了动，用力吞咽了一下空气。
　　陆擎笑着轻轻摇头，懒得理他，他拿着刚摸到手的空间传送钥匙，用力一掰然后抛向空中。
　　闪着五光十色空间乱流的传送门在不远处的前方打开，乔伊抱着他在空中盘了个优雅顺滑的弧线，准确地穿了进去。
　　风翼收起，二人完美落地，眼前，是一个带着院子的有些老旧的二层小宅。
　　大概是长久的无人打理，地上的植物生长得有些放肆，凌乱的植物们被落地时带起的阵风吹得沙沙作响。
　　乔伊放开抱着陆擎的手，好奇地问：“这是哪儿？”
　　陆擎扯过他的手握住，然后牵着他边走边答：“这是我小时候的家。”
　　乔伊：“……”
　　穿过玄关，来到客厅，乔伊一眼就认出了这里——这是陆擎精神图景恢复后的那个客厅内景。
　　不由自主地，乔伊松开陆擎的手，朝着记忆中雅妮最后停留的那个角落走去。
　　那里居然真的有一个简约典雅的小柜子！
　　不同的是，小柜子上，空空如也。
　　乔伊下意识查看起柜子的周围，他很想看看精神图景中，让雅妮无论如何都要再看一眼的照片是什么。
　　陆擎诧异地看着乔伊的举动，在乔伊准备把柜子搬开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在，找什么？这里应该没有你的东西才对。”
　　已经半弯下腰去抬柜脚的乔伊一下僵住，他僵硬地直起腰转过身，尴尬地看着满脸警惕陆擎解释：“额……刻印的时候，我来……啊不对，是在你的精神图景中见过这里。”
　　陆擎呼吸一滞：“你还看见了什么？”
　　“我还看见了雅妮，她跑到这个角落拿起上面的相框看了一眼，然后对我说……”
　　陆擎声音微颤：“说什么？”
　　乔伊看着陆擎的表情，突然非常心疼：如果当时他在，就好了……
　　犹豫了一下，乔伊还是照实回答：“谢谢你，继续照顾学长……”
　　陆擎沉默了许久。
　　乔伊站在那里，陪着他一起沉默了许久。
　　久到乔伊担心他胡思乱想太多想要开口安慰时，他终于深呼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