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派人调查疫情的起因,其中似乎还有裴家和崔家插手的痕迹,想要深查下去,得费上一番工夫。
萧鹤在城中待了一个多月,宁州的疫情得到控制,周边地区也都稳定下来,本可以返回京城,然萧鹤这时候却染了疫病,十分严重,几天几夜高烧不退,陷入昏迷,到后来连药都喝不下去,大夫们说可以准备后事了。
萧鹤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人生于天地,终有离别之日,只遗憾他的抱负还未来得及施展。半梦半醒间,萧鹤睁开眼,却见到小皇帝站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眉头紧皱的,一张脸全是抗拒,最后却仰头将那一碗药全喝了下去。
他喝这药做什么?
萧鹤脑子迟钝得厉害,看齐暄宜的五官都皱在一起,眼睛眨巴眨巴就有眼泪渗出。他想这药一定很苦,然随后齐暄宜就俯下身,捏住他的鼻子,将他刚喝下的药渡入他的口中。
他的嘴唇和往日一样柔软,只是有些凉凉的,还有些甜,萧鹤想,他来前一定吃了很多的蜜饯。
他闭上眼睛,自己果然是快要死了,临死前居然出现这种幻觉。
这一年的夏日似乎格外漫长,还没到秋天,树梢上的蝉都叫得没了声音。萧鹤再睁开眼,是在两天后的傍晚,他身上的高热退去了些,头脑仍有些昏沉。
房内一片寂静,萧鹤微微转头,就看到齐暄宜趴在床边,紫红色的霞光穿过窗棂,掠过他的发尾。
很奇怪,恍惚间他觉得这样的场景应该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可他从来在梦里见过他。
萧鹤静静看着齐暄宜,感觉自己口中好像还带着一丝饴糖的甜。
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齐暄宜终于醒来,他睡眼惺忪,头顶有两撮头发翘起,整个人显得呆呆的。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萧鹤哑着嗓子向齐暄宜问道。
齐暄宜好像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萧鹤是真的醒过来了,才懒洋洋答了一句:“当然是怕你死了。”
就算他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萧鹤看了他很久,最后决定不再问下去,省得还要听那些扎心的话。
自己死了,他就要重新再找件他这么好用的工具了。
可如果能为了一件工具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是否代表他对这件工具有一点真心?
萧鹤眼睑垂下,心中微哂,他们这样的开端,这样的关系,要这点真心做什么呢?
第28章
齐暄宜没有睡足, 还有些困,他叫了几个大夫进来轮番给萧鹤诊脉,大夫们说萧鹤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应当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齐暄宜听到这话, 打着哈欠爬上萧鹤的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倒头就睡。
萧鹤看了一眼身边的齐暄宜, 一时不知该气该笑,他接过大夫递来的药碗,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大夫偷看了眼床上熟睡的齐暄宜, 小声对萧鹤说起此事的起因。
那时候萧鹤已经是个垂死之人,喂进去的药几乎全被吐了出来,从京城跟来的太医们均是束手无策, 最后是不知哪里来的乡野村医说要有人来嘴对嘴喂药, 这样可以将药力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太医们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只是萧鹤已经这般了, 他们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以皇帝宝贵萧鹤的态度,萧鹤真死在这里, 他们多半是吃不了好果子的。
此事被齐暄宜知道后,他先是坚决不同意, 后来又改了口,由他亲自来喂药。
众人哪里敢让皇帝照顾染了瘟疫的病人, 他若是龙体有恙,他们这些人说不定都得陪葬。
然而齐暄宜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 每当有人来劝他, 他就把砍头挂在嘴边, 到后来许多人不免怀着恶意地想到,这位皇帝要是真能死在宁州对天下的百姓来说未尝不是一桩幸事,他们陪葬那也是死得其所。
但不得不说,看不出来这位陛下还是个痴情种子,为了这个男人,竟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大夫说完这些,看向萧鹤目光非常复杂,里面有感慨,有佩服,也有困惑,听说萧鹤进宫也才不到半年,就能拿捏住当今圣上,果然是有两把刷子,他不会是山间的狐狸变化的吧?
萧鹤不会读心,但看着大夫的这副表情,也能大概知道他的心里的想法。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他不知那个时候齐暄宜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应该不会是众人以为的深爱他这种荒谬的理由。
齐暄宜的想法的确远没有这些人想得那么深情,他就是觉得如果让他亲眼看到有人碰了萧鹤,他以后多半不会再用他了。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他若是感染瘟疫,死在宁州,那大不了就是从南柯境出去,此后少了几场欢愉,与眼睁睁看着萧鹤死在这里是差不多的结局,不如赌上一把。
他运气向来不太好,不过这一次,他赌赢了。
也可能是这一次的赌局耗光了他近期内的所有好运,于是等萧鹤的这身病刚好,齐暄宜就发了高烧,他的手脚滚烫,窝在被子里面,嚷嚷着头疼。几位大夫来诊过,都说不是瘟疫,只是受了凉,加之这几日没睡好,所以才病了这一场,养几日应当就能好了。
小皇帝躺在床上,小脸通红,神色怏怏,整张脸上都写满不开心。
劝他喝药的钟得禄已经被赶出去,萧鹤从外面走进来,刚到了床边,就听到小皇帝在那里嘟囔道:“都怪你。”
萧鹤看他这副样子,倒觉得好笑,又有点心疼,齐暄宜如果不做个皇帝,做个逍遥的王爷,也许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萧鹤嗯了一声,没有反驳齐暄宜的话,他将一边的药碗端了过来,对齐暄宜说:“陛下,该吃药了。”
齐暄宜扭过头去,把自己裹得像个蝉蛹,拒绝道:“不吃。
如果一句话就能让齐暄宜乖乖吃药,钟得禄也不会被赶出去了,萧鹤对此早有预料,耐着性子劝道:“您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这下齐暄宜干脆不理他了,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萧鹤继续道:“这药也不多,两口就喝完了,喝完了再睡,才能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们才能回京城去。”
“你话好多,朕要睡觉。”齐暄宜说完还把被子拉起来,盖过脑袋。
“您别把自己给闷坏了,”萧鹤伸手把齐暄宜的脑袋从被子里扒了出来,问他,“您是嫌药苦?”
“是。”齐暄宜眨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想那些个药材生得这样苦就是自己不被人吃掉,为何还要再去吃它们呢。
萧鹤心中叹气,他那远在兰陵的三岁的侄子喝药都没这么费劲。
“你乖——”萧鹤说到这里立刻止住,剩下的几个字全都咽了下去,这种哄人的话实在不适合对齐暄宜说出来。
他改口说:“草民已经给您买了许多新鲜的蜜饯备着,听说城东新开了家点心铺子,他们家的酥酪比之其他家的很不一样,但得您的病好起来才能去吃。”
齐暄宜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纠结,认真考虑起这笔交易值不值当,只是到最后他还是摇了头,毕竟那药是真的苦,而酥酪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吃,他坚信自己不吃药也会好起来的。
萧鹤想起自己在半梦半醒间看到的那一幕,齐暄宜那个时候到底想着什么,才会将那一碗苦药喝下。
萧鹤无奈,问他:“陛下,您到底怎样才肯喝药?”
“不喝,就是不喝。”齐暄宜在这上面确实犟得可以。
大夫说齐暄宜的病不算严重,只担心现在宁州城内的疫病还没有完全清除,他身体虚弱,很容易被感染。萧鹤叹了口气,自从被关进宫里,他叹气的次数比此前二十多年里加在一起的都要多,他俯下身把齐暄宜从床上扶起,然后在小皇帝困惑的目光里,他直接将这碗药给他灌了进去。
齐暄宜猝不及防被灌下药,他四肢没有力气,挣扎不动,想要吐出来又被萧鹤捂了嘴,直到他把那药全都吞下萧鹤从松开手。
齐暄宜大怒,从当了皇帝后就再也没人敢这样对他了,他张开嘴想要怒斥萧鹤他这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当诛九族,但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颗蜜饯就准确地落入他的嘴中。
甜味在他的嘴巴里迅速扩散开来,压过了汤药的苦,他眨眨眼,有些愣神,又低头看向萧鹤手里的另一颗蜜饯,怒斥萧鹤的那些话全被他抛到了脑后,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啊。”
萧鹤拿着蜜饯的手微微一顿,又听这位陛下嘻嘻笑着说:“但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齐暄宜觉得如果真让师父看到他在南柯境中这样胡来,他可以直接吓醒了。
萧鹤知道他素来喜怒无常,但这次未免太无常了些,他已做好要被小皇帝折腾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他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那个人是谁?能影响他到这个地步?
萧鹤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好在他总算是喝了药。
齐暄宜病好以后,一行人整理行装返回京城,不曾想路上遭到刺杀,齐暄宜没事,但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萧鹤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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