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禅 (山里不听宣)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山里不听宣
- 入库:04.10
孟知意将话说到此,已是愁眉满目,又恨又哀。
这些皇家秘史让烈成池一时间难以消化,他的生父竟是被情如手足的弟弟害死的。
那么……烈容又是否一直在等自己长大,为他沉冤昭雪?
而自己长大的这十七年中,他的魂念,又可曾来看望过自己?或是早已对这人间失望至极,踏入轮回了。
烈成池对着手中的书本出神,上面仍留有容帝的字迹,矫若游龙,仿佛可看到往昔一代仁帝在上面提笔落字的画面。
作者有话说:
烈成池的名字取自明朝还初道人的《菜根谭》,原句“利欲炽然,即是火坑;贪爱沉溺,便为苦海;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一念警觉,船登彼岸。”
26 26. 乱红飞过秋千去
自打烈成池做出了选择,家中常都有外人来来去去,礼乐射艺书数皆有人管教,忙起来连一顿饭都要抽空吃。
从前那个视线总定在他身上的小孩儿如今把目光全都埋进了书里,一个无欲无求到有些没出息的皇子在一场暴雨中默然地自改了前路。
伏?坐在厢房的门口,晒着太阳,两眼看向书房的方向。
这院中的风景他实在看腻了,桂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唯有烈成池那间被进出的门口还剩些看头。
伏?看着这些忙人,不经意间想起了一些事。
那年,烈成池刚满三岁,伏?对养幼崽这事终于玩儿腻了,提不起劲儿了,便将烈成池送给想抱大胖小子的张嫂家,连带银两也送了不少。这回没有金襁褓,送养的事变得易如反掌,反正他伏?已仁义至尽,这辈子就此别过也无妨。
至于那二十年之约,他本就不是守信的人,或者说是随口一提,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兑现。
他如此自在逍遥,浑如入了河的池中鱼,归了林的笼中鸟,呼朋唤友地在霞川开了筵席,声色犬马,把妖界最烈的酒喝了个三天三夜。
那日,他躺在霞川的一棵沙棠树下,小瀑布在他身后如一席白绸,垂落在平石上,飞溅起雪色的水花。在他的腹上,还趴着一只收了羽翼的凤鸟,那鸟儿也喝了不少,二位正在呼呼地睡大觉。
直到一位黑着脸的神君出现,将凤鸟从他身上拎了起来,凤鸟不情愿地扑腾了两下翅膀,幻化回人形,白色的发散落在脸旁,不悦地侧过脸,细长的玉羽眉蹙起,透些清冷与圣洁。
一场好梦被扰,伏?坐起身来,眯起眼睛,看向花惊云被攥住的手腕。
“我遍寻花惊云,还当他去了哪儿,原来是被你哄骗来了。”
风神这个老流氓的性子与伏?不对付,二人间说话更是向来不客气。
“我怎么就哄骗他了?”
伏?无端地背了口黑锅,自然也不爽。
花惊云抬起清冷的凤眸,怒瞋了风殊绝一眼。
风神的脸色更黑了。
伏?一乐,嘲笑他道“风殊绝,你以为你养大了他,他就是你的了?”
风殊绝一时不语,他站着打量了伏?一会儿,又说道。
“我记得你在人间,还有个烂摊子没收拾吧?”
伏?一怔,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烈成池。
“那就是个人界的小孩儿,与我何干?”
“当年你抱走了他,如今却弃他而不顾?”
“他能活着,就该感谢我,难道我还得当个活菩萨,给他送佛到西?”
“别告诉我,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我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当年奶娘旁敲侧击的问话,不敢声张的神色,加之玉佩背后的雕龙,伏?自然都明白了。正因如此,他才更显不耐,他仅想顺手做桩好事,随便救条人命,可没打算给自己惹来一堆麻烦。
“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小孩儿姓烈,紫薇星入命宫,帝座,百官朝拱,镇压诸星之恶。”
伏?不答话。
不得不承认,伏?的道行与仙神比起来还是多有差距,他虽生为灵狐,却远远达不到看透天命的地步。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烈成池的生辰八字。
“千古一帝,谁助他登上帝位,谁就功德无量,你不是一心想修成仙?这么好的时机也肯拱手相让。”风殊绝的话不轻不重,稍带了些讥讽。
伏?不做声地敛起了兽瞳,功德这玩意儿有多难修,是个妖就心里清楚。
若说凡夫俗子唯钱是图,那他伏?贪的就是修为、造化,他野心昭昭,此生想修炼成上仙,想要壶天日月、翻云覆雨,想登峰造极,一举成为数千年来罕有的十尾天狐。
而风殊绝肯说这些,当然绝非他关心人界,而是纯粹地想把伏?支走。更直白的说,他不想花惊云身边留下伏?这么个难搞的狐狸,纵使那二人是多年的莫逆之交。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光天化日里白捡的便宜?”
“便宜归便宜,我也丑话说在前,烈成池的命盘中还藏了颗煞星,离紫微很近。一旦他登上帝位,就必然面临一场劫祸。不过以你的本事,未必护得了他,我料你没这个耐心,也没这个必要。”
……
所以,当年冷月环在桂树下的猜测是半点不假。
他伏?舍弃妖界逍遥,中途变了卦,千里迢迢地回到人间,不过是有所图谋。
而伏?那次折腾一趟,也只是在霞川饮了几轮酒,人间只过了半年的光景。
这半年,对常人而言无关痛痒,对一个仅三岁的小朋友而言却要了命。
烈成池那年三岁,才堪堪懂了些人事,就被扔下了,成天哭得撕心裂肺,张口不是吃饭,就是喊着找爹爹。后来把张嫂给哭心疼了,也后悔了,想把这个小孩儿送回去,却找不着伏?的人影。
在那半年之后,伏?才一脚刚踏进张嫂家的门,嘴都没张,先飞过来的就是个哭啼啼的白包子。
那小包子紧抱着他的腿,死不撒手,颇有一副生死与共的架势,张着嘴巴大哭,还可怜兮兮地喊着“爹爹…别再扔下阿池……求求了……”
伏?有被抱过吗?
当然有。
但他有被撕心裂肺地哭着抱过吗?
没有。
尽管对方太矮,那天哭得撕心裂肺,只抱紧了伏?的一条腿。
27 27. 乱红飞过秋千去
岁月一点点地过去。
在烈成池二十岁那年,冷月环如约而归,和她一同来的还有那位传言中的道长。
那道长一席白袍,长剑纳于匣中,两唇极薄,面上浑无半分血色。他对人极少说话,只孤冷地立于庭中,犹如高山之雪,世人勿近。
冷月环将摆在桌上的热茶递与他,他也只是略微一颔首。
冷月环坐在客堂中,与烈成池讲起这些年的见闻,时不时要比划两下,烈成池专注地听着,隐约感到冷姑娘比从前更爱笑了。
“我们去过个叫琊的小国,那儿的姑娘貌美如花,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位?”
冷月环的手肘撑在梨木小案几上,侧过身去,金色的华裳勾出她曼妙的轮廓。她的指尖轻盈地划过烈成池的下颔骨,朝他露出一抹笑容。
“不,不用了。”烈成池推拒道。
冷月环撑起下巴,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
烈成池一怔,很快就脸上更红,想来也是猜到伏?已把他丢脸的事说给冷姑娘了。
“阿池,你去拿些茶叶。”
伏?总算做了回人,打断冷月环,也将烈成池支了出去。
烈成池一走,他就问道。
“你当年提到的初世魔,可有消息了?”
“……那初世魔啊,他的确是苏醒了,从结界中逃了出来,天地间有他的气息,却寻不到他的踪影。五年来,我与道长一直在找他,他做过的恶事不少,却是些小灾小恶,迟迟没惹什么大祸。”
伏?揣测了片刻,说道。
“莫非是有什么限制了他,使他不敢肆意妄为?”
“无论如何,好在他没惹大祸,迟早有天我们会除掉他。”
“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热心肠的妖。”
伏?才刚把话讲完,烈成池就端着茶叶进来了。
“也没见过你这么‘热心肠’的…”
冷月环也笑了,回敬他同样的话,嘴中藏着那个‘妖’字,意味深长地将视线转到烈成池身上。
而道长只坐在一旁,静默地擦拭着他的长剑。
烈成池为道长又续了一杯茶,打量了他两眼,听冷月环说他的道号是凌烨子,门中称他为凌烨真人。
这道长比起寻常人而言,着实是过于冷冽了,无悲无喜,不像是人,反倒像一座白玉雕出来的,毫无瑕疵。
次日便是烈成池的生辰,众人齐聚一堂,在庭中摆了一桌小小的筵席。
沈知州请了锦悠城最出名的厨子来掌刀,珍馐美馔摆满了桌,众人皆大饱口福。
筵席开始前,孟先生说了三两句场面话,冷月环掏出一枚带穗的玉佩来,送与烈成池当作而冠之礼,氛围好是热闹。
在筵席上,孟知意见到冷月环和凌烨道人,猜到冷月环便是旁人口中的花魁,却不知凌烨道人是何来历。
出于闲谈,孟知意关切地问道“不知这位道长是何方人士?”
道长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答他:“昭陵人。”
孟知意听罢,露出几分惊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