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及时变回狼形,仗着妖兽的强横肉身,将红衣男子撞了出去。那袭红影飞在半空,忽又消失。
李少游再不敢松懈,守在床前,脊背弓起,戒备着那雌雄莫辩的花精。
“少游……”他忽然听见桂凤楼叫他。
“你怎么了?”
“我难受得很,像在火上烧。”桂凤楼双眸迷离,脸颊晕红。
“我给你倒杯水。”李少游看着他,心里一揪。他正要去,又有一个声音猝然响起,在这屋子里回荡:“没有用。他中了我的荡魂香,只有云雨可解,否则焚身而死。”是花精男子的声音。
啊?李少游怔住。
“不解风情的小狼狗,你让开吧,让我替他解毒——”
“滚!”白狼龇牙,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你只要露面,我就将你撕成碎片!”
“不敢,不敢,”花精轻笑,“我再留一会儿看着他死,等到了马上就走。”抛下这句话,不知隐匿在何处的花精,便暂时没有声息了。
李少游心乱如麻,他听到桂凤楼又在断断续续地叫他。
仿佛哀求,又似低泣。
很难受么?
我……
“再忍一忍凤楼,我去,去找……”李少游伸手摸向腰间的乾坤袋,打算向李绪传讯,在说到“大哥”两个字的时候,却莫名地停顿了一下。他的心脏开始狂跳,混合着耳畔听见的桂凤楼愈来愈凌乱的呼吸。
难道我也中了情毒?难道我其实……
他突然不敢想下去。咬了咬牙,他把传讯灯摸了出来。奇怪,本该明亮的灯芯熄灭了,他勉强注入了些许灵力,也没有反应。
“少游,我渴了,倒杯水吧……”
李少游知道他需要的不是一杯水,花精所说的话,桂凤楼当然听得见,他只是不想让自己为难。
“我给你倒。”他倒了一盅茶水,拿过来,在喂给桂凤楼之前,忽然自己喝了一大口,再低头凑上桂凤楼的唇。
将温凉的水液,渡了过去。
桂凤楼所中之毒,无非是需要男子的精气。这样喂水虽不能解毒,却也可以缓和一些。
“你好些了吗?”李少游没有管自己快要跳出腔子的那颗心脏,轻声问道,“再坚持片刻,我去找大哥来。”
“不要他,”桂凤楼喘息着,拉住了他的手,“你再喂我水,我还渴……”
他宛如滴露的目光,让李少游只觉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在颅脑里炸开。
第52章 狼毫 想用来做支笔
李少游惊醒了。这次是彻彻底底地醒了。
他呼吸急促, 转头四望。房中昏暗寂静,桂凤楼卧在床上熟睡,而他还是狼形, 趴在铺地的竹席上。
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心神中忽有灵光闪现,李少游发觉,梦中那邪门的牡丹花精,竟然是他给桂凤楼读的那册话本里的。话本的封皮上, 绘有一翩翩公子,立于盛放牡丹前。李少游先前不懂,读完才知道,画的正是故事里提到的花精,忽男忽女,四处猎艳, 行各种不端之事。
话本中亦有一段, 写到花精夜访, 屋有两人, 是对好友,都为男儿。花精先以女身试探,发现不成, 于是变作了俊俏男子……其后发生的事情,淫乱荒唐得很。
都怪自己没事看什么话本, 李少游心中暗叹, 可不能再乱看了。
他又忍不住,想起梦的最后一幕。他差点儿,就要……身体仿佛又开始发热。
他竟然对桂凤楼动了绮念,意乱情迷间,心里却还惦记着大哥, 陷入万般挣扎。这份挣扎,叫他最终醒了过来。
连梦里都没弄明白的事,李少游也不愿意接着想下去——若他确实动心,他又该如何面对桂凤楼?
窗外蝉声悠长,一片静谧里,李少游忽然听见睡在床上的桂凤楼翻了个身。
他莫名地有些慌乱。
片刻后,那人含着倦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少游,我渴了,劳你倒杯水……”
心头咯噔一下,李少游道:“好。”
桂凤楼还被咒术绑在床上,要他倒水,似乎也属正常。
他变回人身,拎起桌上铜壶倒满了茶盅,捧到床边。
桂凤楼倚在床头,接过了那杯水,眼睛瞧着他,问道:“你怎么脸红了,少游?”
啊,我脸红了吗?他一问,李少游才意识到自己脸颊滚烫,心也跳得很快。
“也许是热的。”李少游回答。
正是盛夏,外界燥热,但房中置了一块寒玉摆件,冷热却很宜人。
李少游话出口,便知道这理由找得不好,但仓促间也想不到别的。果然桂凤楼对他微笑道:“少年人,火气旺盛。”明明桂凤楼并不比他大上几岁。
不动声色地逗弄了一番,桂凤楼静静望着李少游将空杯搁回桌面,又变为了小白狼,趴到竹席上。
他知晓李少游方才做了什么梦——因为就是他的手笔。
其实他没学过多少幻术,但自从柳怀梦将一个梦境交给他,他又多次出入后,于此道便稍稍有了些领悟,应付李少游是足够了。以话本为凭依,造梦也变得更容易。
他是想试探试探李少游的心思,现在有几分清楚了。
李少游说的“守夜”,原来是替李绪守着,将心怀不轨之人都拦在门外——包括夏珏?
必定不是李绪派他来的,李绪可是唯恐亲弟弟与自己走得太近。
是李少游自行突发奇想。
桂凤楼不禁嘴角溢出笑意,少游啊少游,你就不怕贼没防住,把自己也赔上?明日一早你大哥过来“监督”我吃饭,见到你趴在我床边,又不知该如何想了。
天色刚亮,桂凤楼就醒了。李少游也醒了,他把睡乱的头发撸了撸,随手用发带扎起,再重新叠好竹席,收进乾坤袋里。
又要他倒了杯水,桂凤楼啜着茶水问道:“今晚还来吗?”他双眸明亮,李少游也是一身清爽。
“来!”李少游有点怵那个梦,但他不想半途而废。一晚上便灰溜溜地跑了,这算什么话?
“来什么?”忽有人接话,李绪板着脸走了进来。
“大哥……”
“少打搅人养伤。”
“哦,是,大哥。”李少游乖巧地应。
桂凤楼吃着早饭的时候,李绪叫弟弟回去吃饭,将人赶走。待桂凤楼吃完,他拾起餐盘,让下人端了出去。房中只余下他们两个。
“你明日就能下地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李绪问。
“凌虚的伤还要养上一两个月,暂且停下来,等等他吧。”桂凤楼道,“从上次敌袭来看,幽劫背后确实是有人操纵。这段时日,我想与你、还有少游,多多切磋演练,提升彼此修为。”
李绪颔首:“也好。”
“何况还能在你府里混吃混喝。”桂凤楼微笑。
“要留多久都可以,你也是皋狼城的一半主人。”
“谁说只有一半?你说的,你的话管用?”桂凤楼睨他,眸子里含着烟霞般的媚色,“迟早要让皋狼城,冠上我的名字。”
李绪心脏一顿。虽然明知桂凤楼意指上次气他那话,等他不在了去勾引少游……他还是不禁心为之乱。
“我送你的那对玉镯,拿来给我看看。”李绪道。
“哦,你要收回来?”桂凤楼口中问着,还是从乾坤袋里取了出来,交给李绪。
青金质的城主令,与玉色温润的镯子,轻轻相抵,一道流光从城主令灌入玉镯中。
“我把皋狼城权柄分了一半给你,”李绪道,“凭借此镯,城中只要我能做的事,你都能做。”
他递了过来,桂凤楼去接,谁知李绪并未放置在他掌心,而是捉住他手腕,细致地替他戴上。莹白的肌肤,水润的青玉,辉映生光。
“戴上了,就别取下来了。”李绪道。
“你这是强买强卖。”桂凤楼嘴上说着,心里则想,待夏珏回来看到他腕上的这对玉镯,又不知该喝几缸醋了。
“是又如何?”
“不如何。李城主,稍后我要去城中宝库,看看我家财几何。别是你这回改建、维系守城大阵,将灵石储备消耗一空,才找个人帮你顶债……”
“等你能下地了,我就带你去。”
“还有一事,李兄,”桂凤楼说笑完,接着正色道,“我思索了多日,还是要与你商讨。”
桂凤楼将一副长卷轴取出,摊开,是他曾经展示给众人的上清界域图。
图上以墨笔标注了三十年来遭受幽劫的一百多处地方,李绪发现,比起他上次所见,又新添了许多朱砂笔迹。
“我用朱笔圈出的是五年以内遭劫的地方,”桂凤楼道,“如今已然证实幽劫可以人为操纵,但我猜想,这些人起初还无法做到,直到近些年才拥有了这样的能力。这也是为何,幽劫降临得越来越频繁的原因。”
“你看一看朱砂圈起的方位,可有发现什么?”
李绪微皱着眉头,目光专注地看着界域图。良久,他紧抿的唇不知觉地张开,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些地方,隔空呼应,隐隐勾连成一个横跨上清界的大阵?”
“不错,”桂凤楼点头,“这个巨型阵法还只见雏形。但是若放任下去,每年再多出十几场幽劫,或许十年以后,修士们人人都将感受到此阵造成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