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悦,讲述的人战战兢兢解释道:“大伙儿也凑钱请过修士,但、但是都不敌那朱骢,还有的听说‘幽劫’两字扭头就走……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位道长,您看……”
“这件事我会管,”桂凤楼道,“你们也不要再闹出人命了。”
他的语声带了点冷冽。
法不责众,这些凡人亦有苦衷,他无法指责什么。但这种枉顾人命的行径,仍让他不齿。
“好好好,有道长出马,一定……”
“不会如此了,只要道长能杀了那朱骢……”
“杀死朱骢!”
凡人们纷繁的祈求声涌了过来,桂凤楼无意去听,他低头看了眼棺材里的男人,将一枚芳香扑鼻的碧色丹药塞进那人嘴里,而后转身就走。
这种会惹来麻烦的灵丹,比起交给妇人,自然还是当场喂了的好。
一直站在门外冷眼旁观的夏珏,跟了上来。
“九香甘露丹,”夏珏道,“你真大方。”
桂凤楼瞥他一眼。
夏珏随即笑道:“也罢,你败家就败了,我还可以画符养你。”以他阵法和符箓的境界,要赚些灵石,确实很容易。
“这可是你说的。”桂凤楼道,“哪天要是反悔——”
“怎么样?”
“我就先引你情动,再把你踹下床。”
“我不敢,”夏珏笑着叹气,“为夫怎么敢。”
他们飞至小镇的上空,往所感应到的那片幽劫污染的田地飞去。
眨眼间就到了。
桂凤楼替夏珏施加了隔绝劫气的法术,两人一齐落下地来。
眼中所见,是被浅灰色劫气覆盖的地面,寸草不生。
因此地上那一具具惨白的骸骨,就格外显眼。
桂凤楼把每一具都看了看,看完便施咒,将骸骨掩埋起来,免得再受日晒雨淋。
“吼——”
游荡在田地里的那个年轻人“朱骢”,似乎也嗅到了气息,从远处往两人的所在疾奔,喉咙里如猛兽嘶吼。
“既然他伤了不少人命,吃过人,不如杀死了事。”夏珏道,“若替他净化,又要损你元气。”
桂凤楼摇了摇头:“他没有吃过人。”
他望向狂奔而来的朱骢,一挥袖,数道剑气飞出,结成四象剑阵,将人牢牢困在其中。
“……这些骸骨上,没有撕咬的痕迹。”他将这句话说完。
第23章 讯问 锁链悠悠荡荡,另一头牵在桂凤楼……
说话间,几道遁光落在了附近。
“李兄,凌兄,师弟师妹?”桂凤楼一眼扫去,留在客栈里的竟然都来了,想来是被他刚才催发的剑气惊动,“此地劫气弥漫,你们……”
如果不曾直面幽劫,而是出入劫气污染之地,短时间内倒也不会入魔疯癫。
但劫气秽恶,总归会影响道心。
桂凤楼边问,边调度灵力,想为众人加持。
“不必了,”李绪道,“我有一些抵御幽劫的护符,已分发给他们。”
他伸出手,掌心托着两枚系着红绳的小木牌。
“这是我与属下们研究幽劫多年,所得的唯一收获。”他说话时有些隐隐的落寞,“佩于身上,便能隔绝劫气的侵扰。护符的表面转为深黑时就要弃置更换。”
桂凤楼明白过来。
那座皋狼城地下据点里,囚禁了不少身陷幽劫的人,因此据点内部也弥散着淡淡的劫气。有了这种护符,才能保证其中巡逻看守的卫兵的安全。
李绪并不满足于此,但是将这护符制造出来,却也相当不易了。
幽劫,迄今为止除了桂凤楼,还没有人能够应付。
“这是件好东西,”桂凤楼笑道,“那我便收下了。”
他和夏珏,都接过了一块木质护符。
四象剑阵困住的朱骢,咆哮着,在阵内挣扎。
自然是徒劳。
众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他的身上。
桂凤楼伸手,掌心放出金色光华,按上了他的额头。朱骢的躁动不安,显见地平息下来,狰狞神色,也渐渐隐去。
其他人都安静看着。周靖压低声音,对身旁的甄莺来道:“桂师兄替我净化过法宝,没想到他救治人,也这么轻松!桂师兄可真厉害!”
甄莺来冷着脸,不搭理他。
“唉,师妹你怎么啦?”看出她心情不好,周靖却还管不住嘴,嘀嘀咕咕道,“我们这辈有两位师兄在,九华宗看来又能兴盛几百年,那我岂不是……岂不是可以放心地混吃等死了?”
甄莺来还没说话,夏珏就道:“周师弟,修行不可轻忽懈怠。”
“……是,大师兄。”周靖连忙乖乖应道。
这么一打岔的工夫,困在剑阵中的朱骢已清醒了过来。
他神色茫然,转头四望。接着,又惊讶地看向身上褴褛的衣物,和披散到腰间的乱发。
“你在九个月前陷于幽劫,刚刚被我救醒。”桂凤楼向他解释道。
“幽、幽劫?”朱骢恍恍惚惚道。
“我想起来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神,“我睡了一觉刚睁开眼,看见月亮变成黑色,满天的黑雨朝我浇下来。后来我就,就入魔发疯了?”
“是,你还闯进东庐镇,将孙、王两家的十多口人杀害。”
东庐就是附近这座小镇的名字。
“啊?你说什么!”朱骢先是震惊,而后赤红着眼睛暴怒,“你别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杀过人!我——”
吼声戛然而止,他的脸上浮现颓丧神色。
入魔后的事情,他不记得,也无从反驳。万一真的……他杀了那两家人……
“我真的杀过人?”他犹犹疑疑地问。
桂凤楼沉默不答。
“你、你要如何?要杀了我偿命吗?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救醒?”
没有理会他的质问,桂凤楼转头,望向李绪:“李城主,若有人在你辖下的地界杀人,如何处理,是不是由你决定?”
“是,杀人者死。”李绪断然道。
“什么意思?你救醒我,就是为了杀我?”朱骢红着眼问,他禁不住开始身体打颤。
“救不救是我的事情,我不杀你。”桂凤楼淡淡道,“我会禁锢了你的修为,把你送到东庐镇的主事人那里,由他来决断。”
他瞥了夏珏一眼:“借你的金丝索一用。”
片刻后,一行人回到了东庐镇。
赤金的锁链将朱骢双手捆住,他垂着头,乱发遮面,独自落在最后。
锁链悠悠荡荡,另一头牵在桂凤楼手中。
从进入镇子,路边就有不少人围观。
“那是朱骢?”
“这恶魔终于被擒住了!”
“他活该!”
镇民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响亮。
“几位要往哪里去?”一个蓄着短须、衣着富贵的中年人,走上前来询问。
他似乎是镇子里颇有名望的人物。
“我擒住了朱骢,欲将他送至镇上的管事人那里。”桂凤楼道。
中年人一惊,旋即道:“几位英雄请随我来,我可以带路。”
东庐镇设有议事堂,由镇民推举的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管辖各种事务。
将朱骢送至议事堂,桂凤楼等人便退后几步,听他受审。
堂外,乌泱泱地围满了百姓,叫喊着要杀了朱骢,群情激愤。
议事堂里,三位长老稍加商议,就定下罪来。
纵然朱骢先前陷落幽劫,身不由己,但他屠灭两门,伤了九条人命,罪无可赦!
为免多事,带下去关押一晚,吃完断头饭,明日就行刑。
“朱骢,你可有话要说?”坐在居中的长老,最后又问上一句。
朱骢跪在堂下,从始至终没有出声,像是已经认命。
“我有话说,”静静地在后方观看的桂凤楼,忽然上前一步,“我将朱骢从幽劫之地带出来时,发现他身上连半点血迹都没有,不像曾杀过人。他当时神智混沌,如何知晓掩盖罪证?诸位长老,此事尚有疑点!”
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就连心如死灰地跪伏在地的朱骢,都吃惊地回头看去。
“我认为,孙、王两家人的死因,应当重新开棺调查。”桂凤楼继续道。
“放肆!”坐在高台左侧的长老,忽然高声怒骂,“你想包庇朱骢不成,你是他什么人?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你大放厥词!”
“我是个过路人,与朱骢并不相识。”桂凤楼不卑不亢,“我只是心存疑窦,将之说了出来!若朱骢并非真凶,将他处死也无济于事,在场各位与杀人凶手为邻,仍身陷危险之中。当然,如果调查出来确是朱骢所为,处死他,我绝无异议。”
“胡言乱语!”
“他似乎说得不错……”
“人都入土为安了,再开棺,岂不是荒唐!”
堂下议论纷纷。
桂凤楼轻笑一声,瞥向刚才发声的那人道:“死者为大,难道便要让活人含冤而死?朱骢若化作鬼,第一个就来找你。”
“你……!”那人脸色发白,登时不敢再说什么。
“既然还有疑点,那便开棺验尸,将此事查个清楚吧。”皱眉听完堂下的争论,居中的长老一拍醒木,作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