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莫名烦躁,不知道是新娘卡的影响,还是因为池逸。
楚寻偷偷出了温家大院。
他们来这里两天,这还是他第一次半夜出现在村落里。整个阴陂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这边的山民晚上休息都格外早。
楚寻正准备再去城隍庙看一眼,周遭的草木突然动了一下,楚寻敏锐地看过去,一只野猫从草丛中间窜了出来。夜里猫的眼睛格外亮,灯泡似的。
楚寻隐约看见猫的嘴角带着血迹,他扭头看向那堆草丛。他反手握着手电筒,用脚踢开了草丛。
里面是一具尸体。
那是个男尸,身上穿着这边山民的衣服,楚寻随便看了一眼,最起码能看到三个伤口,最致命的伤在腹部,是被人捅死的。旁边的血液还很新鲜,刚死不久。
楚寻前往城隍庙走的是一条极其偏僻的小路,路上杂草丛生,时不时还会出现两条毒蛇。
为什么尸体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抛尸,肯定不会选择抛尸在这里,就算这地方鲜有人来,但好歹还是条路。
可如果不是抛尸,就是在路上被人杀了,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这条路太偏僻也太危险,这个男人不管前往哪,都不应该走这条路。
楚寻手电光照向男人的脸,在看清眉目的那一瞬间,他皱了皱眉。
这个人他好像见过……就在这几天,他肯定见过这个人。
楚寻把心底的疑问暂时压下,因为他发现草叶上除了血液之外,还有其他液体,像是油漆。楚寻蹲下身,疑惑地翻开了男人的手掌,男人的手极其粗糙,还有些洗不干净的油料粘在手上。
他手上斑斑点点的红色、黄色颜料格外扎眼。
楚寻刹那间想到了戏剧里的脸谱面具,他是戏班子里的一员?当年没有走,而是留在了阴陂?
楚寻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放松。
……还不对,有什么东西他没想到。
面具!
楚寻猛然抬起头,在那条小路上一直有一个面具摊,黑黝黝的夜里面具黑漆漆的眼眶格外吓人,甚至在花轿来之前,面具会动一下,率先向花轿行注目礼。
眼前这个男人是面具摊的摊主?
……怪不得他会觉得自己见过。
身份是搞清楚了,但还有许多谜团没解开,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谁要杀他,又为什么杀他。
从他们前往城隍庙开始,楚寻就感觉到有什么人不想他们继续查下去,本来还只是偷偷从城隍庙里拿了东西,现在已经演变成杀人了么?
楚寻站起身,他朝远处看了一眼,这里距离城隍庙已经没多远了,就算是隔着阴沉的夜色,也能看见城隍庙的飞檐。
楚寻想了一会,他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了城隍庙。
夜晚的城隍庙恐怖系数翻倍,阴风呼啸,里面悬挂着的破布高高扬起,又猛然落下,扬起的灰尘吹了人一脸。楚寻用手扇开脸前的灰尘,一步步走了进去。
和他们白天来的时候一样,但是可能是因为楚寻身上的新娘卡正在起作用,他无端透过破败的庙门,看见许多年前,戏班子在这落脚的时候。
一个胡子花白的人从庙门进来,手上拎着满满的钱袋,他步履蹒跚,走得格外犹豫,也格外慢。他把钱珍重地放在桌子上面:“温家的酬金下来了,我们……就此散了吧。”
这是当年戏班解散的时候。
楚寻环视一圈,在面具架子后面发现了刚才见过的男人,他果然就是戏班子里的一员。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样子说不上漂亮,但也格外清秀。
楚寻皱了皱眉,光看眉眼,他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似乎是和男人一起看见的。
在面具摊上?他不记得面具摊后面坐着两个人。
那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女孩正在庙后晾着衣服,听见班主这一句话,眼睛忍不住红了。她悄悄抹了两下眼泪,这时候班主招手让她过去:“温家老太太喜欢你,想让你留下呢。你可愿意呀?”
女孩沉默了一会,最后点点头。她模样极为乖顺,班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女孩这时却突然抬头,她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是看着胡子花白的班主,而是透过班主,看着其他什么东西。
她在看着楚寻。
女孩往前走了一步,径直穿透了班主的身体,她每往前走出一步,身上的衣服就随之变换,从麻布衣服,戏服,到最后的嫁衣,人也一点点长大。女孩早已变成了新娘,她盖头半掀开,能看见高挺精致的鼻头和烈焰般丰满的红唇。
她静静站在楚寻面前。
破庙的天花板扑簌簌地往下落灰,月光从天花板的洞口射进来,在新娘身后形成了一根光柱。破庙里似乎有不少野猫,同时瑟缩起来,从两人脚边跑出去。
新娘似乎是笑了一下,她弯腰探到楚寻面前:“你可怜我吗?”
楚寻站着没动:“当年那场婚礼没有办,是吗?”
新娘站直了身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感慨道:“听得到啊。”说完后,她沉默几秒,问道:“你被选中当新娘了?”
楚寻点头。
新娘愣了一会,肆意笑道:“多少年了,还是年年都娶。”
她笑了一会,突然停了,红盖头又垂下一点,本就惨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娶了那么多,除了我。”
她说着,朝后转身,一一点点走向那光柱,语调又恢复成刚才那般冰冷:“看看吧,我住的地方。”
楚寻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一点点走进光柱。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就是在那里发现了奇怪的泥土痕迹,而现在,新娘穿着大红喜服,安静又端庄地站在那里。
她看了楚寻一会,说了最后一句话:“见到他帮我问好。”
楚寻点点头。
新娘彻底消失在楚寻视野里,周遭光线都变得更暗,楚寻适应了一会。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心底那股焦躁感消失了,似乎是新娘卡不再起效了。楚寻侧耳听了一会,温家大院里的喧嚣人声也停了。
新娘卡猛然失效,楚寻感觉有些脱力。他顺着墙根坐下,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几个问题依旧在打转。
谁杀了戏班的男人,为什么杀。刚才她说的“住的地方”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死了吗?
死了还能住什么地方?住坟,住骨灰盒,或者住棺材。
楚寻睫毛猛然颤抖一下,骨灰盒?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娶亲(十)
楚寻把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月光落下的光柱, 奇怪的泥土痕迹,骨灰盒。
那个人拿走的东西是新娘的骨灰盒!他害怕东西被发现,而楚寻他们又要来城隍庙, 所以提前取走了东西。
那人难道就是死在路上的男人?
没有答案。
楚寻在无边的纠结中靠着墙根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 楚寻被庙门口的冷风吹醒。他揉揉脑袋,昨天晚上成为新娘时发生的事都有点记不清,昨天他克制新娘卡花了太多的精力,这时候头疼得厉害, 像是脑花都被晃散了。
他嘶了一声,慢慢站起来。楚寻出了门, 发现外面的山民早就开始活动,轻薄的雾弥散在山村中间, 穿行在其中的人身上都带了一层露珠。
绕上小路, 村民们这时候都已经坐在摊前守着自家的东西了,楚寻第一眼就去看面具摊。
摊后面没人, 楚寻随便抓了个大娘, 问道:“这个摊没人看吗?他家在哪呢?”
大娘老眼昏花, 耳朵也背, 听了好几遍才听清:“你说那个, 怎得还没来。他家就在村西头呢, 两间草房就是他家。”
楚寻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大娘回过头去跟旁边的人聊天。
她冲着那人喊道:“啊?你说啥?”
那人也冲着她耳朵喊:“村西头死人了!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看上去不像咱们村的。”
楚寻刹那间站住了脚, 他眯了下眼睛, 刹那间调转了方向:“死人了?看清脸了吗?”
那人看着楚寻有点发怵, 因为现在楚寻的表情格外吓人, 他脸色阴沉地像能滴出水。
那人支吾了一会:“看见的时候都是晚上了, 太黑了, 而且脸朝下趴着,谁也不敢去翻。穿着一身黑,个子特别高。”
楚寻深吸口气,他沉默许久:“好,我知道了。”
他离开小路之后几乎一刻没停,尽管理智告诉他不会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总是忍不住会往某个极端的方向想。
穿着一身黑……高高瘦瘦……
最重要的一句,不是村里的……
可能是他太知道流年的滋味,以至于任何一点微小的可能性都会变成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村西,只记得一路乱跳的心脏。
村西没几户人家,楚寻只一眼就看见了那两间标志性的破草房,但楚寻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周边寻找起那具尸体。
他最后只找到了一点似有似无的血迹,粘在叶子上。楚寻手指抿下来,发现那血液还很新鲜。
应该刚死没多久。
没找到人,楚寻脑子嗡嗡直响。他强压下无边的烦躁,推开了那两间草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