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这样□□裸地展现在眼前,凌霜铭只是露了然的神情。
他停住脚步阖上眼眸略微缓了缓,等到那股眩晕的感觉平静下来,再睁开眼睛时视野果然恢复清明。
不远处雒洵和君秋池尚被魔族绊住脚步,手中长剑几乎成了两道残影。
之前还游刃有余的两人的脸绷得越来越紧,他们均发现了疑点。这些魔修本已经被吓破了胆,可现在个个不要命似的往上冲,分明是得了号令。
而之前雒洵潜入祭坛时,分明见过一位魔族高手,但阵法启动时此人却不在祭坛内。只怕那位魔族高手已经返回此处,但他不立即现身明显是有其他打算。
想到这里雒洵的面色又褪了几分血色,虽然他潜意识里不想承认战神和凌霜铭是不同的两个人,先前突然袭来的幻境就是与凌霜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魔族的真正目标是……
就在雒洵分神刹那,与他缠斗的魔修窥准破绽,手中法宝射1出数道剑气,径直朝他面上呼啸而来。身体先意识一步想要躲闪,但他的动作立刻僵住,只是飞快地提剑将之截下——凌霜铭还在他身后,这些魔修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君秋池的低声咒骂,大概也得到了和雒洵同样的待遇。
雒洵的剑法造诣看起来已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很多,一柄不是很趁手的灵剑在他掌中甩得剑花缭乱,剑气更如天罗地网,魔修的法宝如同撞上座巍峨山脉,很难前进寸步。而君秋池这位剑心境大师的剑意则更似蔚然大海,任凭魔气纵横,沉入剑意中根本泛起不半点波澜。
可即便是这两人竭力阻拦,奈何魔族人竟是越打越多,时不时便有漏网之鱼。凌霜铭也执剑拦截了几道攻击,但雒洵忙里偷闲朝这边看时却微微皱了下眉。
他大概是出了错觉,师尊的动作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在战场上走神是很危险的事,雒洵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师尊当心!”
凌霜铭听到雒洵的呼唤,似是回过神来,但下一刻他的话却叫朝他关切望来的二人彻底怔住:“不必担忧,你们都退下。”
雒洵和君秋池面色变了几变,但都迟疑着不肯收剑,似是在心底评估凌霜铭现在的状态。
只有沐雪急匆匆地从沐雪剑里跳出来,咬牙切齿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是觉得以你现在的模样可以横扫千军吗??”
凌霜铭淡淡道:“我要证实一件事,放心,他们绝不会伤我半分。”
沐雪默默翻个白眼,它怀疑自己的主人是被今日格外喧嚣的风刮傻了。也是,都是百来岁的老人家,保不准真的中风了呢?
不过在场几人都清楚,凌霜铭若是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因此尽管百般不愿,雒洵还是收起灵剑,见君秋池还在犹豫,甚至投了个冷冷的眼神过去。
君秋池怒道:“……真是服了你们师徒,一对活宝。”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雒洵这是把满肚子火发泄在他这个无辜的池鱼身上。
其实凌霜铭也不是有完全的把握,但若是再放任阵法运作下去,只会有更多冤魂消散在此。
他缓缓将沐雪收进剑鞘,面对漫天法宝的光芒,竟是不偏不倚地迎了上去。这举动顿时叫旁观的几人呼吸一滞,可等他们想要扑上去时,俨然来不及了。
凌霜铭这几日卧床好像又清减了些,宽敞的衣袍显得有些空荡,此时被刚烈的风吹着,如颗微小的蓬草,下一秒就会被罡风撕扯得粉身碎骨。
围观的人个个惊心动魄,但凌霜铭的神色却很是坦然,霁蓝眼眸倒映着法光像池无风的镜湖,好似接下来无论生或死都与他无关。
就在魔族的攻击即将击破他周身萦绕的护体灵气,雒洵已毅然抽剑往他这里扑来时,那些飞掠的法光竟毫无预兆地静止下来。
如不是雒洵的脚步还未停下,凌霜铭都要怀疑时光是不是都在此刻停下。
上万道法光凝在空中,恰似银河在倾泻的刹那被人冻结。但这般奇景也无法吸引雒洵的注意,他只是紧紧攥住凌霜铭的袖脚,重重地喘着粗气:“师尊没事吧?”
凌霜铭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随后轻轻将雒洵带到自己身后。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虚空上,那里赫然站了位长袍宽袖的修者,背影还有几份熟悉。
雒洵一眼认出了此人身份:“陆掌门。”
君秋池似乎还未见过云华派的掌门陆聆渊,狐疑道:“臭小子,你怎地也开始犯傻了。我听闻那云华派陆掌门修为只有化神境,怎可能挡得下这些?”
君秋池说这话时微微扬了嗓音,陆聆渊转过身时脸色果然有点不妙:“小友此言差矣,我云华门精研阵术,要抵御这点攻击不在话下。”说罢他无视了一脸我不信的君秋池,转向凌霜铭这边,“在下方才处理城内变故,一时抽不开身,请恕我迟来之罪。凌峰主没有受伤吧?”
凌霜铭没有答话,仍旧是平静地审视着陆聆渊。此人面上关切之色不似作假,还上前几步想要帮忙看伤,可惜马上便被君秋池和雒洵一左一右拦下。
看着警惕持剑的两人,陆聆渊倒也不恼,只是与凌霜铭对视着,不解地问:“这是何意?”
凌霜铭没有心情同他纠缠,冷声道:“玄元上仙的神功果然骇人,上仙既然出手了,又何必遮遮掩掩呢?不妨以真面目示人。”
此语一出,众人皆为之愕然。
其实仔细看来,这陆聆渊确实与平日有不同,少了些许沉郁,星眸间有几分冷然睥睨的气势。
伪装被戳穿,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陆聆渊”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便站在原地不动了,而他的身后则慢慢显现出一道虚影。待到那影子凝实,众人终于见到了玄元上仙的真面目。
玄元和幻境里的模样并无太大区别,唯一不同处在他那身深不可测的灵力。幻境里的玄元,一举一动都与天地通融。而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那身灵力依旧纯净,但这池清水已不再如表面上那样宁静,其下蛰伏的暗流中夹杂了令人心悸的气息。
“那时擅闯试剑峰的魔修就是你。”雒洵笃定道。
十多年前他们师徒二人初相识不久,试剑峰上便出现了一位堕仙,险些将还是孩童的雒洵掳到十渊寒狱去。而凌霜铭也为此受了重伤,自此身体日渐衰弱。这桩仇雒洵是片刻都不敢忘的。
凌霜铭听到雒洵的指责,并未发表任何见解,只是静默地看向玄元。幻境里的战神,虽处处与这位上仙不对付,可回忆中二人对弈时,他能感觉到战神对玄元,还是有些类似同修情谊的。或许,玄元还欠战神一个合理的解释。
感受到凌霜铭的目光,玄元反倒直直地与他对视回来,那对狭长的丹凤眼里是浓郁的恶意:“将凌霜铭抹杀,是天道降下的旨意,何来擅闯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给章节想名字好难,孩子不想努力了。
第72章
“我安然活着, 你就无法赢下赌约,因此你想杀我。”
与面露忧惧的君秋池和雒洵不同,凌霜铭这个当事者却是一脸淡然。
其实看了不少过往回忆, 他多多少少对玄元的打算有了猜测, 如今只是得到证实罢了。
玄元上仙的威胁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人如果已经死过一次,再度面对生死时都会坦然不少。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在死去前尚有执念。所幸玄元只是针对他一个人, 但如果雒洵也会被牵扯其中,他便是拼个粉身碎骨, 也要护这唯一的徒弟无虞。
这无关任何私心,只是身为师长应尽的责任罢了。
“呵, 那你就该摆出引颈就戮的姿态, 好友。”玄元晦暗的目光在凌霜铭脸上流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滑腻冰冷的毒蛇沿着人的脖颈蜿蜒而上。
这样的眼神决计不会出现在胸怀万物的神灵身上, 除非他已然被邪祟污染,堕入魔道。那样
凌霜铭皱了皱眉, 任谁被这样的眼神凝视,都会觉得有些不快。他正欲开口反驳, 斜侧里便传来兵戈交击的声响。原来是雒洵与君秋池见情势不对想要上前,却被骤然杀出的两名魔将拦下。
这两名魔将周身魔气明显与普通魔修不同, 应当是魔族高层,因此即便强如君秋池也一时被绊住脚步脱身不得。
前有玄元上仙虎视眈眈,背后孤立无援,凌霜铭却还有心情牵起嘴角淡漠一笑:“你若真想杀我, 何必拖到现在?还是说, 没有我这个关键的引子, 大阵就无法启动?”
他此时濒临油尽灯枯,本就如白玉似的脸颊此时更是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这抹忽然绽放的浅笑顿时令这白茫茫的雪原染上一抹亮色。
玄元将这昙花一现的笑收在眼底,忽地就想起了那日战神陨落后,照亮雪原与天际之间的那抹晨曦。那般微弱到几乎无法穿透凛冽风雪的熹光,却在雪山冰棱上折射出琉璃似的光束,叫人无法挪开眼睛。
意识到自己有些恍神,玄元把目光自凌霜铭身上移开,投向不远处正在运转的阵眼:“本尊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但唯独厌恶你这事事了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