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禁地那边的变故愈加严重了。
凌霜铭右手无意识地握紧剑鞘,眉宇间神色凝重起来。
缓了片刻,神魂间的震颤似乎已经消失了,但那玄奇的波动依旧存在,坚持不懈地指引着他去往某处。
拖着这具伤重的身躯,实在不该再度动武。
但若禁地真与他师徒存在因果,他理当亲身前往一探。
且雒洵出事,他的心魔也将跟着成为无解之题,就算是为了仙道,也要保证这小徒弟安全无虞。
打定主意,凌霜铭御起灵剑,决然向天边黑云翻搅处掠去。
禁地外,阵眼处已开始外溢灵力,任易千澜等人倾力维持,都无法遏制阵法衰弱的速度。
陌林看眼怀中不省人事的玄持光,率先收去手中灵力。
“陌师兄?”沈初云不解地看向他。
陌林并未理会沈初云,而是对易千澜肃声提议:“现在修补大阵为时已晚,不如省下力气,对付妖兽。”
易千澜眉头都快愁成川字,俊脸也皱巴巴地拧在一起:“好在并未见到天阶妖兽,可我们现在的力量,便连那些地阶巅峰的妖兽都无法抵挡。”
即便是果决的陌林,听了这话也不觉抱剑沉思。
正如人族修士划分金丹元婴化神等修为层级,妖兽亦有测量之法。
玄阶妖兽对应人族的炼气到筑基,地阶妖兽则与金丹到元婴初期修为等同,天阶妖兽便是相当于人族的化神以上大能。
如今冲击大阵的,为首十数头妖兽足有地阶巅峰,可与人族的元婴宗师匹敌。
反观玉清派这边,能上场的几位元婴宗师里,陌林是别派修者,也不知关键时刻会不会抽身而退;玄持光这个半吊子元婴则昏迷不醒,人活蹦乱跳时还得看顾大阵,现在元气大损自是无法提剑杀敌;至于剩下的几位元婴长老,多是经年闭关修炼,对上在兽群中厮杀的妖兽宗师,能否全须全尾活下来尚不可知。
易千澜愁眉不展,觉得自己姑且也能算入战力中,但纵观两方实力,玉清派还是差了些。
如果常年漂泊在外的二师弟能及时赶回来,今日或可取胜。
但他连发了数道传音符,这个不靠谱的二师弟至今没有回应,想来是指望不上了。
思量间,被困在大阵里的妖兽突然齐齐发出咆哮,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开始疯狂地用利爪撕扯结界,企图破壁而出。
坚固的结界外围,已开始龟裂出细纹,破阵应当只在半柱香的功夫内。
“可恶,竟只能硬上了吗?”易千澜咬咬牙,抽剑出鞘,清清嗓子便要呼吁众弟子与他齐上。
但守阵弟子的队列间,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且嘈杂声越来越高,全然将仙家子弟的礼数抛在脑后。
易千澜顿时心头火起,提着剑落到弟子中间。
正想抓几个声响最高的人杀鸡儆猴,瞳孔无意扫过人群尽头,霎时忘了教训顽劣的弟子们。
有人身着月白袍服,一手执剑,缓步朝禁地入口行去。
来人分明病体消瘦,步履虚浮,但层叠广袖随他步踏翻飞,一举一动间都似有云气缭绕。便如凛然剑意,硬生生撕开厚重妖氛,也压下众人心头不安。
弟子们屏声敛气,自发为他让出一条道来。等回过神,他们才意识到来者身份。
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讶异,一时议论四起。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心肠比蛇蝎还毒,见死不救的废人长老?”
“他便是凌霜铭?怎的和传闻不大一样?”
“这废人来做什么,又想私通禁地妖族给我派添乱?”
易千澜顾不上理会这些听风就是雨的家伙,快步上前将凌霜铭搀住,责备道:“之前你擅自跑来落星山,才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又来找死作甚!”
凌霜铭不着痕迹地摆脱易千澜搭在自己臂弯上的手,轻笑道:“师兄这话,说得太早了些。”
易千澜果然无法抵抗小师弟的笑容,一时间怒气尽消,满腹唠叨都化作云烟。
罢了,多个帮手是好事,正好能让他瞧瞧玄持光的魂识。
那时易千澜尚未想过,几个时辰后,他那一贯柔弱如小白花的师弟,会是如何悍然出剑,惊掉一众宗师的下巴。
第17章
落星渊外,一方原本用以观景的石亭,被人密不透风地施加了数层结界。
陌林轻手轻脚地将玄持光放在长凳上,有些怀疑地看了几眼凌霜铭:“这位便是上仙界三大天阶丹师之一,贵派前任丹蕙长老?我观长老气色不佳,莫非是仙体抱恙?”
哪怕易千澜拍着胸脯保证,他都无法相信眼前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青年,竟能治好玄持光受损的神魂。
“不敢当,略懂皮毛。”感受到陌林的敌意,凌霜铭神色疏淡地垂眸,并不想与其争执。
易千澜则是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为凌霜铭挡住陌林的视线:“近来有关我师弟的风言风语,陌道友听听也就是了。现下人就在眼前,道友何不眼见为实?”
自家的师弟自己心疼,自打凌霜铭上次在太初峰前咯血,易千澜便对这个小师弟上心不少。
这些日子里师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他都记在心上。若不是情况危急,倒真有些舍不得再让凌霜铭劳心费神为人诊病。
而且虽然易千澜和玄持光这个师弟并不算相当熟识,可他还是看这个三天两头缠着师弟的陌林百般不顺眼。
故易千澜又冷声补了一句:“再者,我派弟子受伤,玉清派自会全力救治,陌道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陌林听了,同样回以眼刀。
不过他虽看上去不太服气,还是抱着剑坐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凌霜铭在长凳上坐下,正打算分出神识去查探玄持光识海,听到这边动静,有些奇怪地看了这两人几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易千澜的模样,有几分像自家白菜被拱了的老母亲。
更离奇的还是易千澜对自己的态度,与之前的漠不关心大相径庭。
自重生以来,凌霜铭从不在乎书中人物的好感度,但如今再要探时,却发现易千澜头顶的数值模模糊糊的,怎么也看不真切。
左右想不明白,不如先搁在一边。
眼下还是让先玄持光醒来,为他打开禁地入口,前去寻找雒洵要紧。
他摒除杂念,伸指点在玄持光眉心,分出一缕神识潜入其识海中。
看到凌霜铭的呼吸频率很快沉缓下去,陌林眸光微微动了一下。
在不经修士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对方识海,并不是容易之事。
而这个凌霜铭不过金丹初期,打开元婴修士的神识竟不费吹灰之力。若不是他的神魂境界远高于元婴境,那便是他道法精妙,非常人所能及。
看来此人并不像玉清派门人广为流传的那般无用,至少在魂术已远远超过了宗师境。
不过对于凌霜铭盛传在外的丹术造诣,陌林还是有几分怀疑。
因为即便是他这个只习剑道的剑修,也能一眼看出,此人心气折损得厉害,已是风中残烛。即使短时间内能够治愈,今后定会留下病根,影响到修为境界。
若真是天阶大丹师,怎会将自己的伤势拖到这一步?
在他沉思时,凌霜铭已收回魂识,闷闷地咳了几声。
易千澜心知他经脉脆弱,寻常灵气输入只会雪上加霜,便走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霜铭不要勉强自己,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再倒下了。”
凌霜铭略略抬手,示意自己无事。他眉头紧皱,思索着刚才在玄持光识海内看到的景象。
其实对于星衍阵法,他也曾涉猎过。因此得知若按常理,被星衍阵术反噬之人,神魂会受到不可逆转的创伤,除非以另一人的元神来补,几乎是无药可解。
可玄持光的神魂,只是有些许轻微创伤,因此引起衰弱,出现昏厥症状。
想到这里,他淡淡地瞥了玄持光一眼。
如果他真没探错,那玄持光便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吞噬他人神魂疗愈了自己的元神。又或是他根本没有被阵法反噬,却因某些原由欺骗了易千澜等人。
但这些话,他尚不能对在场几人讲。
“霜铭,三师弟究竟是……”确认凌霜铭无事,又见他神色有些不对,易千澜也跟着紧张起来。
凌霜铭摇摇头,自戒中取出一粒丹药为玄持光服下:“再过片刻便能醒来了。”
果然,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玄持光双颊上便渐渐有了血色,悠悠转醒了。
陌林这次到没第一时间去搀人,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凌霜铭,目光里已全然没了轻蔑之色。
许是身体未痊愈的缘故,玄持光此番见了凌霜铭并未嘴贫,还甚为诚恳地对他笑了笑:“师弟救助之恩,择日师兄定当亲上试剑峰道谢。”
凌霜铭并不在意玄持光的谢礼,他现在只担心仅有炼气期的雒洵,能否在禁地那等险境活下来。
而且,那些禁地里的妖兽,似乎在他到来以后更加狂躁了。
看着赤红了眼睛失去理智的妖兽们即便撞得血肉横飞,仍要朝自己的方向卖命地扑来,凌霜铭眸光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