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能是系统太仓促,它一面自诩运筹帷幄,一面又无端从那一句“你在害怕什么”里,感受到了一点受挑衅,让它仓促之下扫描做得不那么周详。
岑归从路庭外套的袖口扯下了一颗金属扣,它细小的,坚硬的被紧握在他手心。
他在熟悉的被强制思维清洗感蔓延上来时,却在想路庭郑重在玩笑里做的允诺。
“放屁。”他想,“他也不会放弃我。”
然后他捏着路庭的扣子,就像在吞噬情感与记忆的力量里睡着了。
——并等待着被下一次唤醒。
*
作者有话要说:
路狗:怒气蓄力ing
第157章 他的本质 “只要你们不介意我可能会比较胡来”
岑归的“失踪”很快被休息区其他玩家所知。
最开始, 众人只是意识到,好像没看见那位神情总是冷淡的漂亮年轻人跟路庭走在一起。
一次偶遇只有路庭一个,还可以理解为是两人暂时没再一块行动。
两次偶遇仍只有路庭, 也能算作巧合。
但第三次, 第四次……
邱天鹤的小队里,本身也不乏有被两位塞过狗粮的人在,他们对“狗粮派发大户”的突然形影单只觉奇怪得很,遂派出热情又胆大的黄姐作为代表, 想去问问隔壁究竟是什么情况。
黄姐第一回 出动,却只远远看了路庭一眼, 女性的某种直觉让她没有直接上前, 跑到路庭面前去问“你家那位怎么不在”。
她当然也觉察到路庭神色日益沉郁, 眉宇间笼罩着一种近乎不像对方了的情绪。
黄姐站在原地想了一下,她悄然改道,先去找了白一森和舒藏。
“小舒。”对生活小能手舒藏很有好感,黄姐优先招呼着这位小同学, 她悄声问, “你们的小队, 最近是怎么了?”
来自黄姐的打探很委婉,她甚至没直接提那个名字。
舒藏和白一森却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
岑归的失踪, 舒藏跟白一森应该是第二梯队知道的。
这实在过于猝不及防,就好像前一秒大家还沉浸在通关的喜悦, 可以休息的放松里, 下一秒却遭到当头一棒。
白一森远比舒藏要不能理解这事, 他当场还憋不住地问路庭:“你说你不知道岑哥去哪, 是什么意思?”
那口气已接近于质问。
舒藏模模糊糊间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岑归的另一重身份, 不想让路庭为难,在中间试着当一个缓和气氛的和事佬。
可路庭却也没为质问而生恼。
路庭看着白一森,他目光幽深,只先问了个问题:“你过去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吗?”
白一森一愣:“什么?”
比起为收到质问不满,路庭更想知道,岑归过去是否也像这次一样,悄无声息地就在玩家群体内不见。
白一森被路庭问住,他努力去回想,渐渐就品出了一点不对劲。
他想:“是啊,当初一同通关了游戏之后,岑归有在休息区里呆过吗?”
白一森方才惊觉,他只有自己和岑归一道通关了游戏,后来再也没能被随机入同一轮的印象。
却没有在休息区里遇见岑归,看对方休息的印象。
岑归的另一重身份被隐晦透露给了白一森,到此,他才终于完整的加入这个队伍,不再是“四人小队,三人群聊”里唯一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假如岑归还在,白一森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被瞒了这么一个大秘密,他必然会闹上一闹,要求他岑哥,路哥,还有看着明明很天真单纯的仓鼠同学都来弥补自己“受伤的心灵”。
可岑归不在,很有可能已经被带回系统,白一森只能沉默。
——然后帮着舒藏一块,小心应付掉了黄姐的探询。
他们给出的统一说法是:“岑哥先进下一轮游戏了,他触发了特殊的游戏彩蛋。”
岑归的秘密想当然不能扩散出去,即便是同盟小队。
触发了特殊彩蛋,是能够暂时忽悠他人的好理由。
白一森只在知道岑归失踪的第一天质问过路庭,之后的一连几天,他和舒藏却都不太敢靠近路庭。
平日里看起来最漫不经心,最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忽然失去了他的“有所谓”,这时的对方显得尤其可怕。
让他人轻易不敢接近。
路庭这些天里经常带着一件外套,却又只是搭在臂弯里,不穿。
甚至他会在明明身上穿的有外套时也带着这一件,仿佛随身携带自己新获得的半身。
还是舒藏眼尖,舒藏在一连看见路庭数天都带着这同一件衣服后,他有天额外多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路庭臂弯里的外套似乎比对方体型小一号,他再仔细回忆先前的游戏场,便了悟了什么。
舒藏小心去拉旁边白一森的袖管。
“白哥。”小舒同学低声说,“我发现路哥每天带着的,其实是岑哥的衣服。”
白一森先是一怔,条件反射再定睛细看路庭及其手臂,接着便陷入沉默。
他也意识到了舒藏说的是真的,只能和小同学相顾无话。
路庭那天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一遍,当然注意到自己的外套被拿走了。
那外套消失得无踪无迹,想来,只可能是和“失踪”的前执行官一块作伴,被对方有意或无意地穿走。
岑归是无意的吗?路庭想了想这个答案,觉得会无意穿错的岑归很可爱。
那岑归有可能是故意的吗?这个答案路庭也想了想,想完,却觉得心口无端一刺。
他每回看着对方留下来的,属于那人自己的那件外套都要想:“如果他真是主动穿走的,他匆匆忙忙离开,被那要命的破烂玩意儿召回的一刻,拿我衣服时在想什么呢?”
不舍吗?
还是内心已经有了决断,又还是忍不住带走一份念想。
这问题便简直让路庭不敢细想。
他这一辈子,活到了这么大,很少就有不敢的事。
他是先天就比别人要“缺了一点”什么的那类人群。
初遇时,岑归对路庭做的有一句评价其实没错。
前执行官当时怀疑某位玩家指定有点毛病,脑子好像也和常人对比起来有差异,这从客观病理上来讲,还真就是歪打正着。
路庭是先天就对情绪刺激不够敏感的人群,他欠缺一些其他人生来就有的神经反射,感官系统天生不够活跃,还有一点“木”。
所以别人能直观感受,即刻获得的情绪,童年阶段的他得反复被刺激上许多遍,进行过一套完整的官能训练与治疗,才学会收获正常人应有的情绪,继而理解为什么别人会拥有多种多样的心情。
也是由于早年的治疗经历,路庭对那些最有挑战性的,最容易刺激人的事物都情有独钟。
他是通过治疗与恢复变得逐渐“合群”了,逐步越来越接近一个正常人。
然而骨子里,他仍时常对许多事物感到无聊,极难从它们之中得到新鲜感。
他会有意识的去追求刺激。
系统与它的游戏场,这对许多被无辜拖入系统的普通人来说,堪比一场炼狱。
可对路庭,起初他来到这么一个地方,是觉得有点……
那个词说出去,恐怕会令很多挣扎求存的人感到冒犯。
他是觉得有点好玩。
系统游戏场五花八门,试图撩动玩家情绪的方式花样百出。
路庭身为做过恢复治疗的人,他对这种仿若具有针对性的刺激十分敏锐。
所以很快,他就从纯粹的体验系统,变为了对这个庞大且复杂的造物充满探究,十分想要知道对方目的究竟是什么。
假如不是遇见了岑归,他对系统本身的兴趣恐怕还会持续得更久一点。
可谁让他遇见了岑归呢?
这个宇宙里,就是有一些人,他一出现,就仿佛你在荒凉雪原上窥见的第一道月光,宛如茫茫宇宙漂泊中,精准牵拉你的那个引力场。
一见吸引,所有感官心跳都直奔对方而去。
路庭是唤醒岑归情感的那个人,岑归也是在路庭迄今为止的所有生命里,唯一第一眼就夺取了他全部注意,能够精准命中他感官的存在。
那是谁?叫什么?他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他比较青睐怎样的邂逅跟招呼方式?他会介意直接奔过去说“你好认识一下”的人很冒昧且离谱吗?
路庭遇见岑归的第一个分钟就想了很多,结果等他想完,那在大雾弥漫的湖边登场,被他心底自发笼罩上了一层冷调童话滤镜的人影子都不见了。
之后,就才有了他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堪称绅士地去勾搭湖怪。
他那会儿还以为岑归是湖怪变的——这份误解后来被执行官本人无言以对过,还被意外了解了内情的队友们笑话过。
路庭自己回忆起都觉得离谱,他唇角下意识就往上翘了一下,想着从岑归的脸上分辨出的细微无奈表情。
而只一转眼,那才出现的弧度回落下去,路庭唇线重新恢复平直,他想:我现在该怎么再次找到你?
休息区的最后几天,路庭基本住在了购物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