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长久沉默,螺螺本来也不是非要听到回答,他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纯粹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半点没多想。
过了一会儿,云烟幽幽的说:“既然你都发现了……”
“我可不可以灭口?”
螺螺:“???”
“你没事吧?打架都打不过我的人,说这个?”
云烟脸上一红,恼羞成怒:“打不过怎么了?我不会下毒吗?”
“我才不怕毒药呢!”螺螺有些得意,凡人的毒物怎么可能对他有用。
云烟气恼,抬手在他小肉脸上狠狠掐了一把:“等哪天我看你不顺眼了,第一个毒死你。”
螺螺拍开他的爪子,“不许摸我脸!”
两人这么一闹,倒是没了刚才莫名低落的气氛。螺螺吃完了枣子,乖巧熟练地把簸箕拿去洗刷干净晾晒出去,转头又摸了一包山楂开吃,那嘴果真没有一刻闲着。
云烟看得目瞪口呆,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吃相的人,就像饿了几百年似的。
他忽然同情起来:“听说你是从淮北逃荒出来的,那……当时肯定是饿惨了吧?”
“嗯?”螺螺不解,随即想起贺观棋给他编的身份,于是含含糊糊的认了。
云烟愈发同情,“怪不得你这么能吃,就是那会子饿出病来了,是吧?”
“我懂我懂,以前我也饿过……”
螺螺纳闷,“你不是跟着你家那个孙公子吗?怎么会饿肚子?”
说到这里,云烟自知失言,闭口默了一会儿,终是叹气说道:“罢了罢了,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三番两次在你这吃亏,每每露馅。”
他正襟危坐,敛去了身上的那股子妖娆,忽然就多了几分纯良:“那天你看到的樵夫,其实是我爹。”
跟许多活不下去的人家一样,云烟是被自己的双亲亲手卖掉的。好几年前他的家里收成惨淡,云烟的娘因生了妹妹便一直瘫痪在床,爷爷奶奶过世又早,所以全家只能靠他爹干点苦力过活。云烟早早就跟着他爹出门砍柴,却仍然吃了上顿没下顿。
看着下头的弟弟妹妹嗷嗷待哺,卧榻上的母亲几次寻死不想拖累全家,云烟于是提出让父亲把自己卖了换钱。
“起初我爹也是不同意的。”他苦笑着说,“我家虽穷,可是祖上也曾阔过的,还出了举人老爷,我爹说他实在做不出这种事。”
“但是不卖我就没钱,我妹妹出声就是瞎子,她都没见过我长什么样。”
“后来我听说城里的孙尚书家里招书童,我觉得我模样过得去就让我爹去瞧瞧,后来我爹说他们的管家人不错,给的价钱也公道,所以和我商量后就去了孙家。”
“但是我爹最后没同意签死契,只说五年就带我回去。”云烟目光瞥向遥远的天际,轻声说:“他之所以同意卖我,并不仅因为他家给钱多。”
“我爹喜欢读书人,他觉得我去童,怎么也比卖给乱七八糟的人家强,至少……至少我还能有机会认字,算半个读书人了。”
螺螺听得认真,全程没有插话。
云烟于是继续道:“恐怕他一定不会想到,兜兜转转,我如今还是要以色侍人。”
“不过,我只要再熬三年就可以出头了。”想到这里,云烟的脸上出现了期盼的神情,“再有三年,我的卖身契就到期了,我便可以跟着我爹回家。”
“我攒了很多钱,到时候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大夫给我娘和妹妹治病。我妹妹特别漂亮,要是永远都看不见多可惜啊!”
螺螺不住点头,“对对对,那个孙公子我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上次还咬得你流那么多血!”
云烟脸色苍白,瞪大眼睛盯着他,紧紧抓住螺螺的手质问:“你都看见了?”
“啊……”螺螺想起那次和贺观棋在花园中偷看的事,不觉羞愧起来:“对不起,我也不是有意的。”
云烟严肃起来,郑重警告说:“你千万千万不要接近他!”
“他……他是个很可怕的人,我知道他盯上了你,你一定不要离开贺观棋身边,不要擅自出门,知道吗?”
螺螺点头:“我知道的,贺观棋提醒过。”
云烟面色缓和下来,不自然的松手扭过头:“你这人笨死了,脑子也不灵光,要是落到孙鸿蹇手里,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螺螺见他真心为自己担忧,心下更添了几分好感,“你放心,我不会那么笨的。”
云烟勉强一笑,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其实在他进府之前孙鸿蹇已经弄死过好几个书童了,他算是留下来最久的一个。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真的活到自由的那天。
第18章 田螺篇
十八章
天越来越冷,转眼入冬了。
对田螺这种生物来说,冬天实在是个很讨厌的季节。哪怕螺螺早已化形,在每年冬天来临的时候也和所有同类一样,恹恹的没精神,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觉。
“以前我都是窝在小池塘的淤泥里睡一觉,醒来就是春天了。”
螺螺小声嘀咕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不停找寻着舒服的姿势。贺观棋听了他的抱怨,抬头笑道:“那不如……你还回去越冬?”
一听贺观棋这么说,螺螺眼睛都瞪大了:“我不!”
他才不要离开呢!
“为什么?”贺观棋凑近些给他掖好被子,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螺螺不自觉的在他手边蹭了蹭,摇头道:“就是不要,我要留在你身边。”
贺观棋低头看他,眼中似乎盛着什么,隐隐含着亮光。
他问:“螺螺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世间凡人千千万万,我自认却有几分过人之处,却也不敢自称独一无二,深知人外有人,为人立世当谦逊自珍。”
“比我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螺螺为何偏偏挑中我?”
螺螺一愣,下意识的反驳:“怎么会有比你更好的人?”
“你就是最好的!”
贺观棋挑眉:“仔细说说?”
要这么唠嗑的话,螺螺可就不困了。他从被子里蠕动出来,趴在贺观棋膝头掰着手指给他细数着:
“你有才华,学问高,文章也得好,而且还很谦虚,从来不自大。最要紧的是,长、长得也特别好看……”
他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脸就红了起来,声音逐渐低沉,渐渐地听不清。贺观棋嘴角含笑,低头凑得更近些,轻声说:“你觉得我好看?”
“怎么好看?”
螺螺觉着耳朵很痒,不自然的抬手揉了揉,嘀嘀咕咕的回道:“就是、就是好看嘛!”
“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
从小到大,贺观棋从旁人那口中听到的溢美之词数不胜数,可那些话听多了只觉索然无味,他每每听过就算,从不往心里去。
螺螺没读过几本书,腹中没什么墨水,也讲不出多美好动听的词,可哪怕只是干巴巴的几句夸奖,足以让贺观棋内心涌出无数喜悦。
那是他在学堂上被先生当众夸赞文章也比不上的开心。
许是世人大多贪心,贺观棋也如此。他总想从螺螺这里听到更多真心话,于是循循善诱道:“那你可喜欢?”
“喜欢的啊!”螺螺仰头,不满的嚷嚷:“我一直都说喜欢的!”
贺观棋轻笑,在他的鼻尖轻轻一吻,道:“傻螺螺,你的喜欢,和我想要的不是一回事。”
“那你想要哪种啊?”螺螺不解,从他膝头爬起来坐直,微微仰头直面他的目光,非要他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贺观棋给他理了一下凌乱褶皱的前襟,缓缓道:“我所求的乃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与你同床共枕抵死缠|绵,白首同归的喜爱。”
“你可明白?”
螺螺脸上浮现片刻茫然,而后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后炸红了脸。
他的确没怎么懂贺观棋的话,可他知道什么叫“一生一世一双人”。以前在山上,仙人的话本里经常会有这个桥段,他告诉螺螺,凡人只有对着自己真心爱慕的人才会生出这样的美好的愿景。
而今贺观棋同他说这句话,意思就是,他爱慕自己?
这个认知让螺螺既无措又懵懂,仙人没教过他遇到这样的事要如何处理,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
可除却这些,螺螺的心底是高兴的。
“我当然明白。”他红着脸小声回答。
贺观棋本也没指望他真的听懂,不料螺螺比他想象中的通透些,想来倒是省了不少口舌解释。他略略思忖,又问:“那你作何感想?”
螺螺紧张的攥紧衣摆,半晌才瓮声瓮气的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啦!”
“我是妖,你是人,我们……我们之间……”
“我不在乎。”贺观棋将他的脸扭过来,深深凝望着他那双乌黑的圆眼睛,诚恳的说:“我知道你我身份有别。”
“妖类寿命绵长,而我只有短短几十载,终有一日我会先你一步离去。可即便这样,我也想留住你。哪怕只有几十年也好,一生一世我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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