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摇摇头,暗示他别乱来,本来修真界就见不得他们诡修,虽近期看似有所好转,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赤霄教再走错一步,往后都有可能是万丈深渊。
虽然不会和他们动手,但再怎么冷嘲热讽也是少不了的。
林深漫不经心斜了一眼赤霄教上的人,脚一蹬,往凌英所在的方向掠去。
溜这人,是为了逼出他真正的武器。他可是看见,薛寒凌每晚都攥住那卷轴,皱眉开也不是,放回储物袋也不是。
既然师尊不好去做,那就由徒弟完成吧。
迅雷不及掩耳,凌英只得抬起臂膀挡住这重如千钧的一击,脚下的石板寸寸皲裂,尔后脚踝深陷其中。
花漾扶额摇头,果然是师父啥样徒弟就是啥样,瞧这不要命就是刚的打法,跟他家那小师弟多像啊。
明明长得都一副人模狗样,怎么打起架来就那么疯?!
薛寒凌默默扭头,之前没看过自己打架还没自觉,这下看到自己徒弟的打法。
还真是暴力到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凌英更气了,这家伙打他都是隔山打牛,身上没受一点儿上,仿佛就是为了专门羞辱他。
“再不动真格,”林深突然抬头,面无表情,那双深邃的眸中却倒映出凌负狼狈的面容,“你就要输了。”
平铺直述的一句话,没有过多赘述,挑衅的意味却十足十。
没错,鞭子确实不是他们的武器。
凌英感觉自己有被刺激到,手上的动作大于理智,瞬间召唤出走前师父塞给他的诡书,本来决定是在决赛的时候用的——可这时如果不用,他连决赛都用不了!
台上的凌负叹气,如今正道蒸蒸日上,他们还哪里去找那些经历过家仇国恨的厉鬼,当真是用一只少一只。
鬼王他们也对付不了,且说,那些鬼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修呢。
诡书猛然铺开,凌英胸腔中气血翻涌而上,喉中腥甜,竟是一口血喷在了打开的卷轴上!
“不好!!!”凌负拍桌而起,若是见了血,那卷轴里的厉鬼还不得疯!
冰心颤抖,一丝丝幽蓝的气息从剑身蔓延,化作点点小雪,似是安抚,又似是慈悲。
小雪覆上有力的指尖,那是初雪。
薛寒凌胸腔中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两拍,右手捂住胸口,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从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怎么了,寒凌?”花漾有点紧张,怎么突然就捂住心口了呢?
薛寒凌摇头,继续凝视演武台上的两个身影。
无事不得干涉演武台,这是天道定下来的规矩,从前是表演赛他可以干涉,如今却不行了。
只能靠林深自己去争。
那恶鬼渐渐从诡书中爬了出来,相比其他厉鬼恐怖的鬼样,这恶鬼倒像是一个正常人,面容清秀一袭红衣,仿佛只是面色青白了些,没有呼吸脉搏和体温。
——如果它脖颈上没有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它咧开嘴,满口沾血的利齿。
林深眼一凛……它竟然将凌英刚喷出来的血全部吸收了。
凌英跪在一旁哇哇继续吐血,地上一滩诡异的黑红,他吐到双眼翻白,半句话也说不出,一点忙也帮不上。
那恶鬼猛地就向林深扑过去,无机质的眼神里仿佛全是恨意。
恨?
不知为何,冰心剑身雪花飘落,像极了那日薛寒凌揍鬼的瞬间。
林深恍然大悟,剑随心动,冰心翻转,与众不同剑法被他施展开来,转眼又是剑随飞雪,一点一滴敲在那恶鬼的眼角眉梢,duangduangduang逼得它连连后退。
“为何而恨!”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恶鬼的身子顿了顿,顶着俩大包继续伸出利爪想要挠他。
‘啪’一声,冰心又敲在了恶鬼脑门上,恶鬼嗷了一声,捂住头蹲在了地上。
没有眼白的眼睛里淌出两行血泪。
“为何而恨?”林深收剑站在恶鬼面前,眼神平静如水。
恶鬼晃了晃脑子里的水,哭的稀里哗啦的,又恐怖又可怜,但好歹清醒了过来:“他们……欺负我。”
“谁欺负你?”
恶鬼想了想:“凌雄…还有…还有谁?”
凌负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家丑,凌雄可不就是残害同胞的主谋!早些年凌霄知道后就把人处死了!
他和凌英还是兄弟呢!
“为什么欺负你?”
恶鬼抬头,眼神怔怔的,血泪止不住从眼眶里淌出:“我……太弱了,他们就欺负我。”
他哭得更加厉害,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掀开自己胳膊上的布片。
殷红的衣服下全是被凌虐的伤痕和淤青,有些淤青还是黄色的,又有一些则是新鲜的紫色。
曾有人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在伤痕未好之前再次拳脚相加——即使死亡之前。
这样的伤痕,比身处战场时受的伤更加触目惊心。
它来自有智慧的同胞,毫不留情的殴打。
林深不禁顿住。
随后看向台上。
第五十六章 昭雪
薛寒凌仿佛又听见他之前得到的诡书里,那厉鬼呜呜又哭了起来。
皱眉,瞬间从储物袋中拿出卷轴展开。
阴风呼啸,夹杂嘤嘤的啜泣。
“出来。”薛寒凌捏出雪花,轻轻放在卷轴的上方。
这雪花携带他的力量,同时也是初雪的另一种化身。
厉鬼们老老实实走出来,一个个长相恐怖死相凄惨,最后,一个缺半边脑袋的家伙背着个男孩慢慢挪了出来。
哭声就是从那男孩口中传来的,只是他埋首在老鬼肩窝处,只嘤嘤哭泣着,不肯露出自己的脸。
薛寒凌见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再可怕,厉鬼也可怕不过人心。
排排站好,昔日厉鬼们一个个耀武扬威飞扬跋扈,如今在这冰雪的威压下怂成一团,生怕被薛寒凌瞅见。
“有被凌雄欺负的吗?”薛寒凌的视线移往那待在老鬼背上哭个不停的男孩。
老鬼颤颤巍巍,“先生,这孩子被凌英欺负了……还给炼成了恶鬼,我实在见他可怜……哎。”
他摇头,自己变成恶鬼是逼不得已,这孩子却是身不由己……连做什么鬼都不能自己选。
薛寒凌鼻头微微动了下,嗅闻出了一些不同寻常:“……可他是个新鬼。”
这男孩身上根本没有来自厉鬼的腐朽气息,也没有新鲜的血气——说明他根本就没害过人,也没死多久。
至多七七四十九日不到。
老鬼挠头,问身旁的厉鬼们:“哎……那段时间我们都不清醒,你们还记得这孩子多久进来的吗?”
厉鬼们浑浊的眸子闪了闪,纷纷摇头晃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好像一直都在,又好像一直没在。”
他们本就长得恐怖,如今一晃脑袋掉眼珠的掉眼珠,掉肉块的掉肉块。
薛寒凌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被吓得。
老鬼叹气,掂了掂身上哭的泣不成声的男孩:“老鬼我也记不清了,那天有雪花飘进了诡书,我们便清醒了一些,就听见他在哭……”
花漾弹指,粉色的灵光乍现,空气中漂浮半晌,施施然融入那男孩的头顶。
愈魂之术,这也是玄清门的特色——只要魂体还能有个人样,无论这魂怎样缺胳膊断腿,亦或是少了哪点灵光,通通都能给补上。
前提是,只有花峰的弟子才能学。
那男孩顿了顿,收声。
鬼是没有眼泪的,所以他们流淌出来的不是雾气,就是血水。而这孩子却满脸都是泪水,可见死亡之前被折磨到哭泣,即使死亡也无法剥离那些泪珠。
薛寒凌指尖凝聚出雪花,他对雪花轻轻一吹,雪花飞到男孩头顶,净化了那一身并不属于他的怨煞之气。
“谢…谢谢。”他的声音温和清亮,想必生前唱歌会很好听。
只是那黄莺一样的嗓音音尾却非常嘶哑,仿佛眼泪源源不绝,他哭了那么久。
作为一只爱好音乐的小凤凰,薛寒凌难得对散魂放松了警惕:“你……被欺负了?”
玄清门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情,他莫名难过,即使前世林深被孤立,其他的弟子却也没有对他动过手。
可心灵的伤害依旧造成了,想到林深,薛寒凌的心软的像一朵棉花,没等那男孩回答,他继续说道:“没关系,你说吧……该清算的账,有的人总是要还的。”
扭头,视线移动到那不停干呕的红衣弟子,撑腰的意味不言而喻。
男孩突然笑起来:“谢谢你,谢谢你……可是你来的好晚……”这一次,他眼角淌下的不再是泪水,而是象征死亡的血水。
薛寒凌攥拳,语气酸涩:“我知道……可你不能平白蒙此冤。”
‘操场’是一块特殊的场地,没有刻意遮挡的声音都在在这偌大的神圣之地回响,因此,他们的谈话响彻在在场所有修士的耳里。
有些心思细腻的弟子在听见那句‘你来的好晚’,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了下来。
太可怜了,人一旦修炼到了这个年纪,就听不得这些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