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淮身后跟着一群飞鱼骑,看样子是带人在围剿鱼人街。他迎面撞上周无归,尽管周无归已经立刻背过身去,却还是被刘淮认了出来。他咧嘴一笑,高声喊道:“哟,咱家还当是谁呢?这不是失踪了一天的二殿下吗?!二殿下这是肯跟咱家回宫了?也是,太后都等了您一天了!”
他语带讥诮,周无归当然听得出来,也知道他是比张滥还心狠手辣的人,于是他调转轮椅后立刻就跑了起来!身后却又传来刘淮的大笑声:“二殿下还是别废那力气了,咱家的弓箭可是不长眼的!你要是现在停下,还能少受点罪!”
周无归才不信他!拼命摇动轮椅!
刘淮冷哼道:“既然二殿下执意要走,那就别怪咱家不手下留情了!”他说完,立刻拉弓放箭。
周无归只觉得一道冷风直奔后脑勺而来,他忙向侧方躲,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自肩膀上传来,他还是中箭了,一只手无法再控制轮椅的方向,轮椅撞到了墙上,侧翻在地,周无归从轮椅下方抽出滑板还想跑,四周却被数道身影围了起来。
他倒底还是落到了飞鱼骑手里。
肩膀上火辣辣的疼,那箭尖上不知抹了什么,令他眼皮沉重,头脑发昏,意识消散前,他看到满天的箭翎,听到百姓的各种哭喊,闻到了着火的烟气,还看到刘淮正嚣张地指挥飞鱼骑:“把租借区里的所有鱼人全部捆了,敢动飞鱼骑,就要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皇上的意思是让咱们维持城内秩序。”
“这世上能使得动咱家的只有太后……”
……太后,萧烈……
周无归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这个名字上。
同时,他还想着,刘淮要是来找之前撕掉飞鱼骑的鱼人报仇就错了,那几个鱼人此刻应该不在鱼人街吧,他们去哪儿了呢?那些绿斗篷……
之后,他好像沉浸入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中,浮浮沉沉,像把这十八年来经历过的一切又经历了一遍,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一阵剧烈的晃动,引得他发呕,他才再次睁开眼睛。刺眼的光线,扎得他眼睛生疼,好一会儿他才看清他竟然身处在一座宫殿中,看摆设有些像他五岁之前住过的地方。
他眼珠动了动,又看到床前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正对着他笑。这女子的脸怎么有几分像他呢?尤其是那双向下弯的眼尾。
她见他醒了,立刻一喜,笑道:“弟弟,你终于醒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兰姬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姐姐!对了,你可千万别再睡着,要睁着眼啊,等我,我马上回来!”
是她摇醒了我。
兰姬?
周无归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她是谁。
是了,他是有这么个姐姐,只不过,她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从来不和自己说话,她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好似在她面前,世间其它的人不过是像蝼蚁般不值一提,她就是兰姬公主了。
今天这是吹得哪门子风,竟然对自己这么热情?
也就是说,他现在又回到了宫里?!
一阵巨大的挫败感涌上来,还没等将周无归吞没,耳畔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声音来自一帘之隔的外殿——
兰姬愤怒地大吼:“凭什么要拿我的婚姻去换和平?!大周的男子都死光了吗?皇兄不是都说了愿一战到底吗?你为什么要拦着?!”
“你不要乱议国政。”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
兰姬却被这话激得更怒,狂吼道:“那你就能?!你别忘了,你也不过是后宫一个妃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啪’!清脆地一声巨响。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片刻,之后是兰姬震惊地声音:“你打我?!你竟然舍得打我了?!父后,这些年,我也受够了,你要不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旦离开这皇宫,你也别想安宁!你让我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将其昭告天下,你看皇家那般丑闻传出去,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你敢?”
“不信可以试试。你杀了我吧!”
“呵,”男子轻笑一声,又高声道:“来人,兰姬公主魔障了,将她带回寝宫,好生看着,没有哀家的令,不准她踏出一步。”
殿外一阵骚乱,兰姬的惊叫最终也只化为了一连串的‘呜呜’,就像是被人堵住了嘴。
外殿很快恢复了平静,周无归却盯着那道门帘,屏息凝气。他知道,现在外殿里还有人,那个人就是当今太后,萧烈。小时候,他听宫里的人说过,萧烈是□□皇帝为先皇选的男后,据说出身将军府,极擅韬略。
周无归能感觉到萧烈在外面,却猜不到他在外殿待了这么久,既不进来也不离开,是何企图!而他此刻就算全神戒备着萧烈来袭,也无法控制地还牵挂着踏月。
没一会儿周无归就觉得自己又累了,眼皮变得沉重,就在他快要睁不开眼时,那门帘突然被挑开,进来的人正是萧烈。
十三年没见,萧烈竟然还和当年一样,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他的眼尾也如当年那般狭长而上挑,看人时总好似带着三分算计,令人莫名想要远离。
萧烈手里拿着块手帕,一进门就捂到口鼻上,刘淮鞍前马后地伺候他,见此立刻殷勤地为他搬来座椅,放到离床一丈之外的地方。
他还说:“太后殿下坐远些,莫要被愚气污了贵体。”
“你下去吧。”
刘淮连忙点头哈腰,出去时还特地带上了门。
萧烈似乎没准备多呆,他开门见山:“刚才兰姬的话你听到了吗?”
周无归摇了摇头,假装不懂。
萧烈嗤笑一声,道:“昨日千岛国五万骑兵突然围城,大周为百姓计,主和。今日两方议和,千岛要兰姬公主,她不肯嫁,你去。”
“我不去。”周无归又摇了摇头,补充道:“我是男的。”
“太医不是说你现在只能穿裙子了吗?”萧烈似乎没什么耐心,撇了眼周无归的腿,又说:“你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哀家知道你想要什么,而那东西刚好在哀家手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休想掌控我!”周无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概因为愤怒,胸膛剧烈起伏。
“踏月和先皇。”萧烈又嗤笑道:“两个人,两件事。”
周无归觉得自己在萧烈眼中就是一个工具,工具的感情似乎完全不在这人的考虑范围内,如此冰冷的感觉,令周无归同样觉得此刻跟自己对话的人也不像是个人,而是如桌椅板凳这般没有感情。
周无归瞪着萧烈,整张脸都崩紧了。
他抱着被子,全神戒备,脑海中也飞快地计较着,片刻后,他道:“你说。”
萧烈道:“你替兰姬嫁去千岛,哀家可以放了那条鱼。但是,若你想从哀家身边带走先皇,光是这件事可不够。”
“那你还要怎么样?!”
“除非,你能取下千岛元王的首级。否则,一切都没得聊!”
“我要先见人!”
周无归怒吼了一声,吹出的气息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旋风,直扑萧烈而去,竟把他吹得微微晃了一下。
两个人都一愣。
随即,萧烈站起身,只留下一句:“你有得选吗?”便扬长而去。
周无归却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整个人突然软了下来。
他不会天真的指望萧烈真能答应自己,就算他答应了,他也不会信。同样的,他也并不是真答应替兰姬去和亲,他依然得想办法逃出去,或者尽快见到踏月。
和萧烈的谈判对周无归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一点信任的基础,也没有同等的筹码,萧烈之所以还这么做,无非是想借此控制他罢了。
要挟,萧烈惯用的把戏。
那么,同样的招数为什么不能用在兰姬身上呢?只是因为兰姬手里握着他的把柄吗?
周无归仔细回忆了一番他听到的关于那两人吵架的内容,猜到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事,以至于兰姬好像根本不拿他这个父后当回事了。但是,他记得小时候,兰姬可是把太后挂在嘴边崇拜着。看来,这些年这座皇宫里可真是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
恐怕就是刚才兰姬那番大吵大闹,才致使萧烈意识到兰姬不好控制,这才又起了更换和亲人选的心思。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还有一件事令周无归非常介意,就是萧烈要他刺杀元王。
元王是谁啊?
周无归觉得,他得找人问一问他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都发生了什么。
他想要下地,却牵动了肩膀,一阵剧痛传来,才令他回想起自己之前受了伤。他解开上衣的扣子想看一眼伤势,却发现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只是还不能受力,这个恢复速度根本就不像是他的身体!
怎么回事?
猛然间,周无归想起在舞鱼池广场下的木桶中,他的衣服曾经吸光了整桶的血,那是踏月的血,那些血难道全部都渗入了他的身体吗?那他的腿——
周无归一把掀开被子,又撩起裙子,他腿上那层透明的膜,原本只是淡淡的粉色,如今却变为了深红色,隐隐的还能看到有经脉一样的凸起,就连两腿之间的缝隙也从原本一层膜变成像往里面吹了气,鼓了起来。小腿之间的膜虽然没有连在一起,但是那膜也向外延长了许多,还将双脚也包裹了进来。